時間過的總是很快,已是周五,住校生的回家之路已然重啟。
“你就聽我的,跟我站在這里等就行了,這個時間點,我小叔的車一會兒就到了?!?p> 吳玉華自出了校門就一直拉著馮天明不讓他單獨坐車回家。
“真的不用了,我還是自己坐中巴車回去吧,你小叔那車本來座位就少,我倆一起坐上去,他就帶不了幾個人了,還賺什么錢啊?!?p> “說啥呢,我給他錢就是了,我倆的車錢一分不少的給他?!?p> 馮天明一把從他手里奪過被拽去的書包,向車站奔去。
“你……你……你這個……小……小馮倔頭!”
吳玉華不停地在原地走來走去,朝著那個背影叫罵起來。
“你就是茅坑里的一塊石頭,又臭又硬……臭烘烘的……你……你冥頑不靈……你天靈靈地靈靈……”
馮天明一路小跑正好趕上最后一輛班車,連忙擠了上去,座位早已坐滿,連中間的過道都已站的滿滿當當。
對回家的乘客而言,只要踏上了車,就意味著家在前方不遠處,站著又何妨。
街道兩邊一溜全是拉客載客小面的,黃色、白色、紅色……在夕陽的渲染下,五彩斑斕。
車流人流互相交織,車只能緩緩前行。
這時,街邊一個路人,向車里打著手勢,嘎的一聲車停了下來,車門哐的一聲打開,但路人并沒有上車,邊走著邊用手指指車后,示意有人在后面追趕車。
馮天明探出車窗,發(fā)現(xiàn)吳玉華一邊奔跑一邊上下招著手……
望著身旁滿頭大汗的吳玉華,馮天明壞壞地笑道。
“你怎么不坐你小叔的車啦?”
吳玉華狠狠地瞪了瞪他,手不住地抹著將要落下的汗珠,氣喘喘地擺擺手。
“誰叫咋們是哥們兒,豈能讓你獨行!”
馮天明怔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復眼前這個從小光屁股玩到大的伙伴。
“那……那你小叔接不到你咋辦?”
“我已經(jīng)和趙德柱打過招呼了,讓他跟我小叔說一下,我自己坐車回了,他們認識的?!?p> “喔喔?!瘪T天明點頭應著。
“華子……華子……”
一個聲音叫喊著。
吳玉華回頭一看,一個中分頭的男生向他們這邊咧笑著嘴。
“哎喲,王麻子,你也在???”
中分頭笑著不停地點著頭。
“我哥明天結(jié)婚,我得回去給他迎親去啊?!?p> “就你這臉上死活賴著不走的麻子不得把你嫂子嚇暈啊?!?p> 馮天明忍住了笑。
“我嫂子人可好了,到時給你帶喜糖和喜煙!”
吳玉華白了他一眼,朝馮天明這邊努努嘴,中分頭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捂住了嘴巴。
馮天明笑了笑,用腿頂了頂吳玉華。
沿途陸續(xù)有人下著車,吳玉華頭靠著頭墊,若有心思地盯著車頂?shù)奶齑啊?p> “你前幾天說,你大姐要回來了,真的假的。”
馮天明點點頭。
“上一次通電話是這么說的,應該就是明天吧,回去我再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你大姐離家一走就是三年,不知道現(xiàn)在過的好不好。”
“據(jù)她講,在南海市電子數(shù)碼城上班,經(jīng)營手機、BP機、CD、VCD啥的,她說老板也對她很好?!?p> “你傻啊,報喜不報憂,你不知道嘛!”
吳玉華敲了下馮天明的腦袋,忽又往座上盤起一條腿,故作神秘地湊進了些。
“當初是不是你爸把你大姐罵走的?”
“你忘啦,那時我們都在城里中考,我爸和二姐也沒給我細說,我媽就更不清楚了,大姐至今也沒再提這事了,我也不好追著問。”
吳玉華眨了幾下眼,縮回了身,無力地靠著,嘴里嘟囔著。
“你大姐走了,可苦了你二姐了?!?p> “你說什么?”馮天明望著他。
“自從你大姐離家出走,你二姐高一就輟學了,照顧你家人的生活起居,完全接過了你大姐手里的‘鋼槍’。”
吳玉華神情黯然地自說著。
“你二姐上學時那成績可好了,絕對考大學的好苗子,好可惜哦……我使出吃奶的力氣才考上了北山高中,就是為了能跟她繼續(xù)在一個學校上學,可她偏偏就不讀了,上天捉弄人啊,我的心都涼完了,不信你摸摸?!?p> 說起自己深愛的兩個姐姐,馮天明有說不出的感傷。
十五公里的路程,班車前前后后用了近四十分鐘才緩緩地??吭诖蹇?。
“葫蘆灣到了……”
口口相傳,不知何時起,村前就有了一條由西向東的河流。某年某夜,水流莫名沖毀村口地面而入,自北向南一凸一凹一凸,水流北回,再一凸一凹一凸,經(jīng)村口又返回河流。之后的人們在村口修一橋以通東西之路,名曰“仙人橋”。
葫蘆灣成了仙人橋,仙人橋成了葫蘆灣。這里的人們活得如流水,生生不息又源源不斷。
兩人下橋入了村口,一前一后。
“明天上午去我家魚塘釣魚,來不來?”
吳玉華望著前面的伙伴,用手拉了拉書包肩帶。
“估計沒有時間,我爸上次就和我說了,這次回來幫他把水稻田的農(nóng)藥給打完,如果大姐真要回來就更沒時間了?!?p> “哦……好吧!”
吳玉華悻悻地踢起路邊一塊石子。
“叭……叭……叭……叭叭……叭……”
一個人在他倆身后叫喊著,歡騰著、奔跑著,頭發(fā)凌亂,步伐零亂。
“八哥!”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回頭叫道。
“……叭叭……叭……喲……”
一米開外,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仰著頭、擰著眉、咧著嘴,歡悅非常地望著他倆,腋下夾著一枝樹丫,雙手蜷縮在胸前,嘴角仍掛著口水,口中一直念念有詞。
“八哥,還是你最好,每次都來村口接我們?!?p> “叭……”八哥張開雙手,歡跳著,一下竄到他們前面,往村里飛奔而去。
“八哥真可憐……”吳玉華望著那個飛奔的背影。
“至少……葫蘆灣有他的家!”
馮天明搭上他的肩,往自己懷里摟了摟。
落日近黃昏,晚歸的飛鳥追逐著裊裊炊煙,余暉在一棵棵枝椏上綻放,蔚藍的蒼穹不知何時一顆明亮已在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