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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山江

第三章 我是不是自虐狂

斗山江 立秋的棗子 3232 2021-08-08 12:55:43

  二愣子不知睡了幾天。勉強睜開豬肚眼時,門外張嬸的聲音就傳進來:“歌兒,挨打是你運氣不好,但醒來就該干活啦,你都睡三天啦,再不砍,家里沒柴火燒飯啦?!?p>  張嬸向來慈善,飯不怕二愣子多吃,水不怕二愣子多喝,衣服不怕二愣子多穿。可就一樣,砍柴活兒一天都不能耽擱。

  “曉得啦,保準灶里的柴少不了?!?p>  二楞子斷腿被重新接了,比在密林里拿兩根棗枝夾著要舒服多了。從床上滾下地,還是不小心戳到地面上,二愣子差點沒痛到心里。

  床頭有兩根削好的拐杖,不用說,能想到的張嬸都想到了。二愣子拄著拐杖,挪到院子里,院子里早堆積了小山一般的木頭。

  二愣子每天的活兒是砍一百根木頭,粗壯的木頭按理先鋸兩截,二愣子不喜歡用鐵鋸,就拿了用慣的砍柴斧,但有一點,那把砍柴斧是無刃無鋒,砍起來特別費力。二愣子想換把斧,但看張嬸眼神,那請求就咽回去。此刻雙拐架著胳肢窩,吸一口氣,一刀下去,斧頭砍在木頭上,掌心反震,一股大力自掌心沖進手腕,傾瀉雙腿,灌進斷骨中,二愣子額頭的冷汗像蒸汽噴出。

  “歌兒,你腿斷了,還像以往那般用蠻力,碎渣骨頭受不了?!蔽輧葟垕鸲酥せ叱鲩T,淺白的碎花點在灰布衫上,襯著一張略顯風霜的臉。若是仔細端詳,張嬸的臉蛋其實很好看,如果抹去眼角的魚尾紋,能想象年輕時必定是大大的美人。

  “歌兒,起風啦。”

  二愣子抬頭,看籬笆外一片竹林,有風自林梢穿掠,風力強勁,風向縱橫,咔嚓一響,竟然將一根修竹折斷。

  風能斷竹。

  二愣子看手中黑黝黝砍柴斧,斧身黢黑,無刃無鋒。二愣子沉默不語,俄而自言自語:“風斷竹,斧似風——”

  舉斧左右比劃,一縱一橫,點頭又搖頭,猛地由虛入實,砍柴斧就此落下,旋風一般,風向縱橫,一砍一斫,嘩啦一聲,木頭生生分開四瓣。

  一斧分四瓣。

  “歌兒,這可真好!”張嬸眼眸閃過一絲喜悅,如星火輕點,旋即恢復平靜,贊美之詞也變得平淡。

  “旋風舞,四分斧,不錯,就叫四分斧,霸氣!”二愣子沒瞅張嬸,沉浸砍柴斧法中,給這砍柴斧法起了個最平庸的名字。

  說也奇怪,再砍柴,斧勢走向竟慢慢地隨心所欲,斧砍斧斫,也有反震之力,但那力量卻被斧意引導,自斷腿碎骨中穿過,如沐春風。

  “奇了怪哉……”二愣子不解,斧中反震力量非但不再傷害碎骨,反倒溫潤似膏,自碎骨上抹過去,就像給碎骨鋪了一層潤滑劑。

  解不了的疑問二愣子就不再冥思苦想,二愣子絕不是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二愣子一般的特點就是楞,能把疑惑整明白就不是愣子了。

  “旋風舞,四分斧……”二愣子砍得不亦樂乎,一通忙碌,積累三天像小山一般的木頭都被砍成了柴火。

  “砍是砍了,就是不齊整,不好看?!倍蹲訉ψ约旱囊蠛車栏?,對柴火的坑洼創(chuàng)面不滿意。

  “砍完柴了去胡老爹那,都三天沒殺豬了,這十里八鄉(xiāng)的豬肉鋪估計都沒肉賣了?!睆垕鸫咧蹲?。

  “誒?!倍蹲討宦?,拄著拐杖走向胡老爹肉鋪。

  胡老爹的院子是棗子坡唯一的屠宰場,方圓數(shù)十里十里八鄉(xiāng)多的是賣肉的鋪子,卻再無一家屠宰場。不是那些鄉(xiāng)里開不起屠宰場,就是此間鄉(xiāng)人吃豬肉卻忌諱殺豬。究其原因,不得而知。是以胡老爹每天要宰殺十頭大豬,供給十里八鄉(xiāng),再由十里八鄉(xiāng)賣到更遠的大都市,比如山江郡,據(jù)說山江郡的豬肉都來自胡老爹的豬圈。

  胡老爹著實懶惰,二愣子臥床三天,胡老爹愣是躺在靠背竹躺椅上前后搖晃了三天。

  “歌兒,你再不來,十里八鄉(xiāng)真沒肉吃了?!币姸蹲又糁照熔橎亲哌M院門,胡老爹躺在竹躺椅上屁股都沒抬一下,隨手端起一杯茶,悠閑地啜了一口。

  “當心熱茶燙嘴巴?!倍蹲雍眯奶嵝选?p>  二愣子殺豬,不是將豬的四個豬蹄先綁好,而是直接在豬圈里逮著豬追,逮著豬打,逮著豬殺。十里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都說胡老爹的豬肉好吃,香且有嚼勁。鄉(xiāng)親哪里知道,那些大豬見著二愣子就像看見閻王爺,拼命地逃,經(jīng)過生死時速鍛煉的豬肉肯定比懶洋洋睡在泥土上的豬肉香甜有嚼勁。

  豬圈有多大?豬圈是整整一座山丘,漫山遍野都是豬。原本那些豬或悠閑自得,或追逐打鬧,都三天沒見著活閻羅,豬們開心,豬們高興,豬們甚至想開個慶祝會。慶祝會才剛開始,喧鬧也才開始,就見木柵欄門吱吱呀呀推開,一個瘦小人影嵌在門框里,頭頂?shù)奶枌⒍蹲佑痴盏梅滞夤怩r。

  豬圈頓時一片死寂。無數(shù)雙豬眼死死地盯著二愣子,和二愣子的臃腫的豬肚眼相映成趣。

  忽地一聲哀嚎,喧鬧震天,成千上萬的大豬開始四處逃散奔竄,有路搶路,無路奪路,哪怕遠離活閻羅一寸,都是豬們的愿望和福祉。

  二愣子追不上大豬,拄拐站立,卻拿一只手向一頭腿都軟的大豬招手。大豬艱難爬行,一面哀鳴,一面搖頭。

  “你終須是要被吃的,何苦受這等煎熬,來來,長痛不如短痛,就一刀,一刀就好?!倍蹲哟蟀l(fā)善心,語重心長。

  大豬搖頭,不肯就范。可也爬不動,實在是活閻羅的淫威太盛,平日里惴惴不安,落下大片心里陰影。

  二愣子就拄著拐一步步走向大豬,大豬癱倒,動彈不得,只將一顆大豬頭搖動。本在四散的大豬愕然望向一人一豬,豬眼中盡是不可思議的恐懼。

  “說好的,就一刀,真的只須一刀?!倍蹲幼呓筘i,翻手,手底下露出一把殺豬刀,刀不開刃,圓柱體,但刀尖卻鋒利無比。當初胡老爹將殺豬刀交給二愣子時,二愣子著實楞了半晌。

  “都不是豬,你當是妖魔好了。”胡老爹隨便丟下一句話就去喝茶,再不作半分解釋。

  呲——

  刀入豬脖子,觸及頸椎骨,大豬慘嚎,二愣子渾身哆嗦。大豬不解,我被殺要叫,你殺我卻哆嗦?大豬惱怒,說好的一刀呢?

  平日里二愣子殺豬,真的只要一刀,大豬安然長闔,了無痛苦。今日殺豬,一刀下,大豬豬腦居然還是清醒的,清醒自然要慘嚎。

  這聲慘嚎是從來都不曾發(fā)生過的,豬們不知發(fā)生了什么,還以為是活閻羅發(fā)明了新鮮招數(shù),便有數(shù)頭大豬瑟瑟發(fā)抖,豬尿豬糞一齊飛瀉,四蹄一軟,再也逃不動了。

  “歌兒,你腿斷了,這樣子殺豬,會傷到斷骨的。”院子那頭胡老爹的喉嚨里還滾動著茶水聲。

  大豬搖頭,二愣子殺豬刀控制不好力道,刺在大豬脖子上,自氣管中穿過,戳中大豬的頸椎骨,大豬求生反擊之力逆向傳導,狠狠擊中二愣子的斷腿碎骨。

  “生死一念一隙,出手快精準穩(wěn)。你出刀時,要封死對方所有反抗之力?!焙系鶎⒉杷滔拢偹惆l(fā)音利落了。

  如何封死,這對二愣子太過艱澀。二愣子沉思良久。

  “對不起。”二愣子再動刀,快精準穩(wěn),大豬終于吁氣閉眼。同個時候,一股封殺之意若流過平原,暢通無阻,不同于“旋風舞,四分斧”,這次的刀意引導大豬潛在反擊之力化作一股能量注進斷骨中,不痛反倒充實。

  “我意為動,先發(fā)制人,封敵在前。”二愣子豬肚眼閃動精芒,“意為動,封魔斬。不錯,這名字好聽,響亮!”

  “歌兒,豬肉夠賣了,快去鐵匠鋪劉大叔那,都三天了,怕是連割草的鐮刀都生銹了?!焙系咧蹲?。

  “誒?!倍蹲討宦暎糁照茸呦蜩F匠鋪。

  鐵匠鋪在棗子坡西頭,和南頭的張嬸家、東北頭的胡老爹肉鋪互為犄角。和胡老爹大量供應十里八鄉(xiāng)豬肉不同,劉鐵匠打鐵鑄造真的很慢,差不多每天也就出一件鐵器。而且劉鐵匠親自動手打,打了一半就扔給二愣子打,一般來說,二愣子接手要足足打一百鐵錘,才算打好。

  “歌兒來了,把這三件鐵具打好,坡尾的東老漢明日還要下地干活啰?!眲㈣F匠交代完就脫下皮外套,自顧走出鐵鋪。

  二愣子拿起鐵錘,擺好架勢,一錘下去,火星四濺。錘子砸在鐵具上,也同時砸在斷腿碎骨上。

  鐵匠鋪火爐正旺,二愣子卻全身發(fā)抖。

  “歌兒,你腿斷了,出蠻力只能增加碎骨承受力??墒悄闳襞峦?,使不出大力,它強你弱,反倒會更加痛。”劉鐵匠吸著旱煙,砸巴嘴巴。

  二愣子舉起鐵錘,鐵錘停在空中。爐火映照,將二愣子的一大半臉映著通紅,艷艷如火炭。

  砰——

  鐵錘落下,用了十分力。

  二愣子腮幫子劇烈抖動,眉毛鼻子幾乎粘合一處。但劇痛之后,卻像潮起潮落,潮頭起得兇,落得快。那一鐵錘先是砸在碎骨上,碎骨先是一緊一壓,繼而一沉一實,二愣子就感覺一瞬間疼痛全消。

  不止疼痛消除,一點酥麻軟癢的滋味油然而生。痛并酥麻軟癢,那是一種說不出的舒服。

  砰砰砰。當當當。

  二愣子一口氣落下三百錘,正好是三天的活兒。

  “沒了?我是不是自虐狂?”二愣子意猶未盡,“這錘就喚作轟天錘?!?p>  “張嬸飯做好啰?!眲㈣F匠蹲在鋪子外門檻上,吸著煙,眼光不知看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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