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老大跳進(jìn)云袖閣三樓那間奢華套間時,白老夫子正在吞云駕霧,神態(tài)迷醉,悠然神往。
提司大人沒有虧待白清清,真的讓他盡情吸食,盡情享受。這神仙樂,吸食越多,中毒越深,上癮越重,自然是難以自拔。到時以此要挾,白老夫子必定就犯。
但這神仙樂一次吸食又不可過量,否則定然因身體難以承受神仙樂的藥性而死。
“夫子…”鐵老大悲哀地望著白老夫子,這個曾經(jīng)那么驕傲的人,現(xiàn)在竟然成了神仙樂俘虜。
“你是誰…哦,是你,心歌?”白老夫子的眼皮很重,抬起來有些費(fèi)勁。他的語氣里還夾雜著一絲看不見羞愧,當(dāng)他看清來人時。
“夫子,我來接你回去?!辫F老大盡量平靜地說。
“回去?呵呵,回去有這里好?不回去不回去,你走吧。”白老夫子開始有些不耐煩地?fù)]手。
鐵老大認(rèn)真說道:“夫子,知味學(xué)堂有禁令,不得進(jìn)入云袖閣,否則…”
白老夫子好像沒有聽見鐵老大的話,又好像那禁令簡直是玩笑。
鐵老大不管他是不是在認(rèn)真聽,他就認(rèn)真地宣布:“知味學(xué)堂禁令,凡進(jìn)入云袖閣吸食神仙樂者,開除學(xué)籍,遣返回家,且宗室同宗同族之人,一律不準(zhǔn)入知味學(xué)堂。”
鐵老大程序式念完那道禁令,然后補(bǔ)充了一句:“夫子也不能例外!”
白老夫子翻著疲憊的眼皮,不屑地哼道:“誰下的禁令?”
“夫子親口下令,棗子坡無人不知?!辫F老大看著白老夫子,“所以,請夫子跟我回去?!?p> “回去再將老夫掃地出門?”白老夫子微微動怒,他真的有些發(fā)怒~這個二愣子竟然背著自己,以夫子名義發(fā)出什么狗屁禁令。
“秋闈將至,請夫子回學(xué)堂傳授大論,教授學(xué)問?!辫F老大一句話打散了白老夫子的怒火。
所謂夫子發(fā)出的禁令,細(xì)細(xì)咀嚼,也沒有什么不對的呀。況且,那禁令怎么看都很有威風(fēng)。便是自己在京兆衙門那些混賬面前,也好生有面子。
“可…”白老夫子戀戀不舍瞅著那大一號的鼎爐。吸食有味,棄之難舍呀。
哐當(dāng)當(dāng)。
鼎爐落地,在地板上滾了幾圈,然后被砸扁,霧氣散了一屋子。鐵老大手提大鐵錘,威風(fēng)凜凜,氣勢如虹。
“你!唉,來不及了…”白老夫子頹唐地后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解神醫(yī)已經(jīng)煉制出解毒丸,夫子,你能行的?!辫F老大懇切地說,手中握住一個瓷瓶。
“啊…”白老夫子昏黃的老眼閃出一道驚喜光芒。
但旋即他的神色一變,搖頭說道:“走不了,躲不開,那向買臣可是破玄境修為,就算老夫沒有吸食神仙樂,也不是他對手。京兆衙門這次是玩真的?!?p> “事在人為,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也許呢…”鐵老大盯著白老夫子,直視的目光好似要穿透白老夫子。
白老夫子很想生氣,可以前說來就來的脾氣居然遲遲無法爆發(fā),就連想醞釀都是一種奢望。
“相府那個什么破爛英大人真是你殺的?”白老夫子到了這種田地,罵人的功夫還沒落下。
“是?!辫F老大不回避,很嚴(yán)肅地回答。
“好,老夫跟你回去?!卑桌戏蜃訉⑿馗贤α送?,他覺得有一股氣在慢慢回歸。
“鐵老大,我們真的在此和向買臣決戰(zhàn)?”入云龍凝視著山丘,他的眼中有憂慮,有慷慨,還有一股死氣~悲壯唯我,必死之氣!
“不是我們,是我?!辫F老大糾正入云龍的錯誤。
“為什么?”入云龍有些羞怒,他覺得這是一種侮辱。
他早已將鐵老大奉為老大,如果不能一起去戰(zhàn)斗,一起去死,對他而言,那就是恥辱。雖然他遍體鱗傷,被向買臣雨箭破掉道炁,修為直接跌落到凝炁境初階。
“因?yàn)槟阌懈匾氖乱觥!辫F老大眼光越過入云龍投向牧羊湖,離湖邊不遠(yuǎn)處有一只烏篷船,船簾拉下,看不到里面。
“我需要他們,棗子坡也需要他們,所以你的職責(zé)是保護(hù)他們,不允許有任何閃失。”鐵老大的聲音不高,但是語氣很重。
“再沒有比你更適合的人。”鐵老大的眼眸射出一道精芒,打在入云龍的眼瞳中,入云龍一震,那是信任,是囑咐。
用力地點(diǎn)頭,入云龍鄭重說道:“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有勞!”鐵老大抱拳,然后從容走進(jìn)山丘。
“鐵老大,我們等你回來…”小強(qiáng)盜小稻含著淚喊。
“走?!比朐讫?zhí)崞鹦〉?,跳到船頭。
掀開船簾,入云龍看到里面擠滿了人,有神情頹唐中努力振作的白老夫子,有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孔老財,有不停忙碌的解百病和秦藥老頭,還有牛家那群牛瘋牛。
此刻,以牛十一大為首,十頭大牛小牛乖乖地安靜地坐著,沒有一頭牛發(fā)出一聲。
入云龍終于明白了鐵老大的用意。
鐵老大走入山丘,這座山丘他實(shí)在太熟悉了,這里本是他的家,他每天都會在這山丘里追殺胡老爹放養(yǎng)的那些豬。
開始他并不知曉這山丘中布置了一座陣法,后來跑來跑去繞來繞去,居然就將那陣法融進(jìn)了腦海里。再后來,他那間背心發(fā)揮了奇異作用,在星夜中窺透出陣法的奧秘。
他不是修行者,根本就不是修行者的一合之?dāng)?,道士袱斗殺英大人純粹是個意外,也算是個奇跡,但一旦遇到真正的修行者,還是一籌莫展,束手待斃。
所以他要借用豬山陣法,試著和破玄境修為的向買臣周旋一番,這是最后的機(jī)會。
他已經(jīng)打定主意,將白老夫子、孔聚財?shù)热怂瓦M(jìn)牧羊湖,如果能上坎兒島更好。同時撤出牛家人,他不敢留下任何一個人跟他一起冒險。
這是他鐵老大和京兆衙門之間的破碎事。
“不錯,誰打了你左眼,你一定要打他雙眼?!边@是癲學(xué)究的畫外音。鐵老大微微一笑。
“兩眼不夠,三拳也不多?!边@是張嬸的兇狠。鐵老大開始發(fā)笑,張嬸真有意思。
“何止三拳,就是一邊肋骨,一條大腿也不多。”這是劉大叔兇殘的暴力。夠狠的。
鐵老大笑出開心的笑聲。
“其實(shí)很簡單,殺了唄?!边@是胡老爹的淡漠如水不以為意。
“哈哈,還是這一句最中聽?!辫F老大的笑綻放成一朵兇狠而嫣然的冷花。
掛著這朵冷花,鐵老大已經(jīng)看到了山溝里一名失群的捕快,這名捕快也看到了他。
這捕快之前沒跟英大人上道士袱,而是留守云袖閣,后來參與了捉拿孔老財,打斷牛八腿,逼死椿杏這些事,所以他對鐵老大沒有什么印象。
捕快看到遠(yuǎn)處走來的鐵老大,也看到那家伙臉上的冷花。于是舉起锃亮的腰刀,兇巴巴地盯著對方。
“牛家人?不像是…”沒什么印象不等于就完全思想模糊,捕快似乎想起了某件可怕的事,某個可怕的人。
“你是鐵老大!”
眼前這個人還是個半大孩子,不過十五六歲,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怎么就會殺死英大人吶?
“不管你是誰,去死吧?!边@捕快大喝一聲,腰刀劈下。
“其實(shí)很簡單,殺了唄?!焙系脑挭q在耳畔,鐵老大的殺豬刀也遞了出去。
封魔斬。
詭異的事發(fā)生了,明明鐵老大就在眼前,可捕快覺得自己踏出的步子完全錯位,就像他和對方走的不是同一條道。
于是,捕快的腰刀落空了,而鐵老大的殺豬刀刺進(jìn)了那捕快的脖子。
血水噴泉一般,那捕快倒地的一刻還瞪著不可置信的眼神,那里是滿滿的驚駭和絕望。
“你本可以不用死,但你卻是自己找死?!辫F老大抽出殺豬刀,他心里有些遺憾。
若是完全不懂陣法,進(jìn)入山丘中一定會迷失方向。田恒就屬于這種。
凝炁境高階修為,這本是田恒驕傲的資本,可進(jìn)了這山丘,他突然覺得那點(diǎn)修為不夠看了。他既看不懂那陣法,也無從去解碼那陣,就只能像只迷路的螞蚱蹦來跳去。
都快兩天一夜了,眼看著天光暗淡,又一個黑夜即將來臨,明明能看到夕陽西去、淡月初起,田恒也堅決朝著落日的方向跑,可跑著跑著,又繞了回來。田恒在長得差不多面貌的山溝里轉(zhuǎn)圈圈。
田恒不是傻子,到了這時候,他反倒不著急了?!疤崴敬笕丝倳淼??!碧锖銓ο蛸I臣充滿著信心。
他瞇縫著眼睛,讓一線紅光落進(jìn)入,今天的落日很壯美很厚沉,也很圓,正掛在西方的天空。
然后,一道人影走進(jìn)他的瞳孔,那影子被紅光照射,有些炫目,有些恍惚,還有些虛。
“你,鐵老大。”田恒的瞳孔在收縮,接著放大,狂笑,“這些都是你搞出來的?”
田恒從來都是驕傲的,這個習(xí)慣是學(xué)著提司大人的。所以,在他眼里,鐵老大并不值一提,哪怕鐵老大殺死了英大人。
“我找了你很久?!碧锖憧裢匦Γ男κ谴笮?,和鐵老大的冷花比較起來,他覺得自己還應(yīng)該笑的大聲點(diǎn)。
“我也在找你?!辫F老大將那朵冷花收起。
“我找你是為了殺你,因?yàn)槟闾蓯毫??!碧锖阋彩掌鹂裥?,他有信心一巴掌拍死眼前這個可惡的小滾蛋。
“我找你也是為了殺你,因?yàn)槟阕隽颂鄠旌淼氖?。”鐵老大又浮上那朵冷花。
然后他突然跳起,像一頭發(fā)怒的猛虎撲向田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