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子坡地處大幕山脈東,應該屬于大幕山脈的余脈,官道開始沿著山腳逶迤向西。
白玉葭走在最前,胸脯挺立,確有幾分英氣。
劉靜定不知何時悄悄地伴隨白玉葭身旁,一身新衫,腰懸玉佩香袋,配上一把折扇,也是風流倜儻。
孔聚財最為夸張,鼓脹脹一個大袋子栓在腰間,也不知道孔老財往袋子里塞進多少只孔府攀仙樓的香薰雞腿。
這次秋闈,知味學堂幾乎所有學生都獲得報名資格,某種程度上說,這是白老夫子留給知味學堂的遺產(chǎn)。
大家興高采烈,意氣風發(fā),一路上有說有笑,倒也和諧。
鐵心歌走在隊伍后面,他似乎是有意拉開與大學姐的距離。
旁人以為他性格孤僻,不合群。其實他是在揣摩識海里的那本書。
看起來像書,可又不像,就是一個書的外形,或者一個像書的符號。
鐵心歌試著用意念去翻動,可是根本翻不開。
“不知黑白神元能否打開?!辫F心歌馬上就不去想了。那兩枚棋子就像無主的游神,飄來蕩去。
“我記得它是在靑褐色光芒之后出現(xiàn)的,那道青光自然是棗核了。張嬸沒有理由不送我一些寶貝,難道說...那里面藏著什么秘笈?”
如今鐵心歌的眼界高了,癲學究送的背心和硯臺,胡老爹送的腰帶,似乎都是極為了得的寶貝,張嬸的棗兒自然也不會簡單。
至于劉大叔送的玄鐵,能夠砸死賊禿驢的玄鐵也一定是寶貝。自己專送給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倒也并不怎么后悔。
此刻一想到可能是修行秘笈,他的豬肚眼就放出光亮。
“算了,現(xiàn)在打不開,自然有能夠打開的時候?!辫F心歌也不著急,他的性格便是如此。
從棗子坡出發(fā)后,劉靜定就有意無意地往白玉葭身邊湊,為此還和孔聚財斗了幾回嘴。
從棗子坡去山江郡路途遙遠,且?guī)缀醵际巧降?,一趟下來,也要個把月。
六月底出發(fā),七月底可到,尚有復習備考時間,所以趕路并不十分急迫。
這一日,拐過一道山脊,遠遠地望見一湖綠波在天底蕩漾,湖上風輕云淡,著實一派好風光。
花馬湖。
花馬湖應該算是牧羊湖的一道湖汊,就像一匹離群的野馬向山坳中一頭扎下,正好將兩座山隔斷。
官道到此中斷,須以渡船擺渡。若是沿山坡繞行,卻又多了半日行程。
知味學堂學生二十多人,以白玉葭為首。看看到了花馬湖岸邊,東李子去打探舟船,其他學生就地坐下休息。湖邊綠草萋萋,柳林依依。
鐵老大不是不合群,而是有心思,一個人孤獨坐在老遠的歪脖子柳樹下。
也不全怪知味學堂學生,鐵老大在棗子坡做出的那些驚心動魄的大事,讓大家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敬畏感,除了孔聚財,眾學生對鐵老大似乎不敢過于親近。
白玉葭起身,向鐵老大走去。劉靜定看一眼沒說什么,眼里卻有一股邪火噴射。
“心歌,你有心事?”白玉葭挨著鐵老大坐下。
女孩的心思總是敏感的,打從棗子坡出發(fā),白玉葭就看出鐵老大的悶悶不樂。
“也不算有?!辫F老大將嘴巴里的一根狗尾巴草莖吐出。
“能跟我說說嗎?”白玉葭明亮好看的眼睛看著鐵老大,眼波中流露出一種親情般的關心。
鐵老大緩緩地搖頭。白老夫子臨終前將白玉葭托付給自己,自己就有責任保護好她。
可隱隱約約感覺到白玉葭和劉靜定好,這種男女情事,鐵老大雖不十分懂,但也知道不可以武斷干涉。
懵懵懂懂的鐵老大找不出更好的辦法,所以他有些苦惱,苦惱來自他對劉靜定的不信任。
“爹爹,他…還好?”白玉葭忽然提到白老夫子。
“夫子很好?!辫F老大收回放飛天空的目光,看著白玉葭。
“夫子在參悟一種高深的道法,所以特別交代不能一同前行。夫子還說了,自古就沒有一成不變的規(guī)矩,所以他相信大學姐一定高中。”
“能不能高中,那倒沒什么,只希望爹爹能夠平安回到大景城。心歌,你不知道,爹爹雖然暫居棗子坡,可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卻是大景城。那里有家,還有…”
白玉葭說到這里,抬頭看向北邊的天空,天空的北邊,那里是她的童年。
“夫子…會回到大景城的?!辫F老大覺得嗓子發(fā)澀,他努力讓自己的聲調(diào)顯得平靜。
“大學姐,鐵老大,你們聊什么?這么開心?!笨拙圬敓o孔不入,湊了過來。
“聊你?!辫F老大微笑著說。
“我?呵呵,我有什么好聊的,大學姐,你們真的再聊我?”孔聚財油膩膩的肉臉永遠都顯得那么阿諛諂媚。
“是呀,聊你…今科一定高中。”白玉葭一笑就像夏天的山花,天真爛漫。
“好看…”孔聚財?shù)淖旖窃诙端鳌?p> 柳林有風掠過,鐵老大抬頭,林中走出兩少年,一個黃衣,一個藍衫,頭頂扎了個發(fā)髻,用木釵固定,兩人后背斜均插一把劍。
個子高高,樣子顯得比鐵老大大了兩三歲模樣的黃衣少年客客氣氣拱手道:“這位兄臺,敢問此湖可叫花馬湖?”
這黃衣少年面貌端正,英氣展露,與他同行的藍衫少年面目俊秀,充滿靈氣。
鐵老大看看左右,又用手指指自己鼻子,見黃衣少年依然含笑,才道:“就是花馬湖?!?p> “多謝!”黃衣少年轉(zhuǎn)頭,“師弟,過了花馬湖便能趕上大師兄了?!?p> 被稱作師弟的藍衫少年和鐵老大年齡相仿,身高也差不多,稍稍高出小半個頭,聞言輕輕點頭。
“可是你們沒船過湖,等你們過了湖,你們的大師兄豈不是走得更遠了?!笨拙圬攨s為兩人操心。
“這…有理。多謝!”黃衣少年再拱手,和藍衫少年一同走向湖邊。
“船來啦?!焙弦凰叶纱傔^來,船頭上站立東李子。東李子尋了數(shù)里路才雇到一條船。
船靠岸,知味學堂眾學生一個個上了渡船,渡船空間座位有限,船夫見裝了二十多人,說什么也不肯多裝一個。
白玉葭招呼鐵心歌上船,鐵心歌看著黃衣少年道:“你們沒船過湖,等這船一去一回,怕是要耽擱尋找大師兄的時間。”
黃衣少年點頭,肯定鐵心歌說得沒錯。
鐵心歌忽地跳下船,對眾人道:“我換這兩位上船,反正我們不急趕路,我腳程快,待會追上你們?!?p> 這一下出乎眾人意料,就連黃衣少年藍衫少年都有點愕然,相互對視,神態(tài)古怪。
“出門在外,誰還沒有點急事。他二人要急著過湖追趕師兄,不比我等,不急趕路。夫子教誨,行人方便,正是禮數(shù)。”
鐵心歌搬出夫子,便有數(shù)名知味學堂學生點頭贊同。
東李子說道:“我也不急,就和鐵…一起等?!?p> “這…”黃衣少年神色似有不安,藍衫少年精亮的眼睛看向鐵心歌。
事出突然,劉靜定臉色平靜,孔聚財張口結舌。
白玉葭蹙眉道:“船家大叔,能否通融一二?!?p> 船夫搖頭。風大浪高,湖面又寬廣,人多船危險。
白玉葭有道:“今日風和日麗,應當沒有風浪。我們多加點錢,也不再乎多一兩個人?!?p> 見白玉葭使個眼色,孔聚財心口一熱,趕緊湊過去,抓住一把銅錢遞給船夫:“就是,就是,一二人不礙事?!?p> 船夫本想堅持,眼光卻離不開孔聚財手上的那一捧銅錢,咬咬牙,點頭道:“都上來吧,可要坐穩(wěn),不得走動?!?p> 黃衣少年先對眾人點頭,再對鐵心歌真誠道:“多謝!”
船行花馬湖上,兩岸夾山,綠影倒印,涼風習習,湖風駘蕩,雖有驕陽當空,卻并不見熱,此間感覺,確實妙不可言。
知味學堂學生也有泛舟牧羊湖的,但今日這等風光卻是未曾有過,不覺得驚喜交加,便是船夫喊了幾聲,也按不住手舞足蹈。
行到湖心,放眼四方,但見湖水淼淼,水天相接,輕浪起伏,湖風徐拂。
眾學生興趣盎然,嘰嘰喳喳,唯有黃衣藍衫兩少年風輕云淡。
這群人中,鐵心歌顯得形單影只。知味學堂眾學生沒人跟他說笑,他也不參與談笑中。
黃衣少年微微一凜,正要開口。便在這時,湖上風云突變,巨浪陡起。
山一般巨浪撲向渡船,船夫大駭,眾學生眼見巨浪鋪天蓋地,頓時目瞪口呆,臉色煞白。
咔嚓。
渡船船舷斷裂,湖水洶涌而入,多名學生便要落水。巨浪就那么兜頭蓋臉砸下,渡船撐不住,眼看著要攔腰折斷。
眾學生都來不及驚呼,就被巨浪打進湖中。也就這時,一道藍光亮起,跟著一道黃芒刺出。
鐵心歌身子一軟,似乎被什么軟軟的東西卷起。
眼睛往外翻看,卻是一眾學生被托在一塊藍色大毯上,皆是張大嘴巴驚叫,猶以孔聚財?shù)募饨凶顬猷诹痢?p> “怎會有如此大毯?”
鐵心歌腦中精光閃爍,之前就對黃衣藍衫兩人頗有好感,突兀驚變中,證實了心中的想法。
果然是修行者,道行不淺。
順著眾學生驚駭?shù)哪抗獬蛉?,一個血盆大嘴撐開,上下兩排如刀如匕的牙齒正等著鐵心歌自投羅網(wǎng)。
鐵心歌雙手抓去,想要站起,入手之處滑不溜秋,黏黏糊糊,根本就找不到著力點,想來手腳正蹬在那怪的身上。
眼看著要入血口,但見光芒一閃,那怪慘痛大叫,沒入湖中。
砉—
鐵心歌被遠遠拋出,重重墜落湖中。此時眾學生驚魂未定,張皇失措,卻聽白玉葭道:“都別慌亂,站好啦?!?p> 原來二十多個知味學堂學生都被裹在一張數(shù)丈見方的藍色大毯上,就仿佛置身在一艘船上。
藍色大毯漂浮在湖面上,正自向?qū)Π讹w去。
大家這才定了定心魂。白玉葭的目光落在湖面上,神情焦慮。
“花馬湖怎會有水怪?”孔聚財喘著粗氣問那船家。
“我向來在此…擺渡…哪里、里會有…水怪…怕是、怕是…”船家牙齒發(fā)顫,說不出名堂來。
“大學姐莫要擔憂,鐵老大不會有事的?!笨拙圬攲﹁F心歌倒是蠻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