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沖西大營在南城外八卦嘴聯(lián)手麥子秋的山奇軍大敗矬子寇后,并沒有和麥子秋一同奔赴東城外幕水戰(zhàn)場。
莫說鐵心歌是所謂的新府主,別天恩的府主令依然在生效中,滕沖要返回山江郡,他的職責是固守西城。
密道難行,從城內(nèi)到南城外連滾帶爬走了三天,回去的路一樣艱難。滕沖又不能明目張膽回城,一萬西大營鐵軍在暗道中爬行,可想有多艱難。
返回城內(nèi)需要三天,所以鐵心歌要等他三天。這一切都是之前約定好的。滕沖回歸之時,正是鐵心歌出兵之際。
瞞天過海,竟然連元豐皇帝的暗探地字門首領東野都騙過了。
“滕沖?”尉遲大將軍霍然一驚。消息清清楚楚,西大營去了東邊戰(zhàn)場,什么時候回到了山江郡?而且靜悄悄地沒透露一絲風聲。
尉遲大將軍臉色不好看,有些凝重,有些疑惑,還有些尷尬。
“當年莽山一別,多有教誨。此去數(shù)年,大將軍風采依舊,著實令滕沖羨艷。不知將軍不在莽山卻來我山江郡演練,這又是為何?”
滕沖臉上還掛著笑,但語氣很冷,就像冰冷肅殺的秋風一般。
“圣上有旨,命某接防山江郡。”尉遲大將軍沉默了好久,遠遠地眺望西城樓頭的滕沖,便決定不再隱瞞。
“山江郡固若金湯,小將接到府主命令,堅守城防,不勞大將軍辛苦,請回!”藤沖抱拳,氣韻沉雄。
“今有矬子寇來犯,圣上念及山江郡安危,某身負圣恩,當為圣上分憂?!?p> “圣上遠在大景城,還在掛念山江郡,藤沖代表這滿城軍民感謝圣恩。若是圣上想來山江郡游山玩水,要來便是,做臣子的必定好生伺候,今大將軍興師動眾,豈不驚城擾民?這不合古禮!”滕沖氣定神凝,臉色如霜。
所謂古禮,便是大京帝國立國數(shù)百年以來默契相守的約定,山江郡隸屬大京帝國,卻又有相對獨立性。滕沖的回答正是打在尉遲大將軍的七寸上。
尉遲大將軍無語。事實上,對滕沖的話他無法反駁。
有西風遒勁吹過,從尉遲大軍上空吹到西城樓,風中夾著低沉的呼嘯,像猛虎發(fā)怒前的低吼。
“古禮有禮,但古禮未必循法。帝國之內(nèi),莫非王土;山江違科,不是今禮。”尉遲大將軍在沉默好久之后,眼光終于再次點亮。
這次輪到滕沖沉默。二人俱是修行者,他二人之間對話通過道炁對答,并不為雙方將士所聞,所以雙方將士只看見兩位主將對視沉默。
“古禮之通便,非我所能行。將軍但聽命令,馳騁疆場,馬革裹尸。只是東魆島進犯,你我本該同仇敵愾,共御外患。尉遲大將軍此時要進城,是為不仁不智不義不理!”
滕沖侃侃而談,莊嚴肅穆,每句話都有禮有節(jié)有根有據(jù)。尉遲大將軍奇怪地望著滕沖,幾年不見,長口才了。
滕沖確實說話在理,況且滕沖布局,對于前鋒營輕騎只傷馬不殺人,算是表示最大的誠意。
尉遲大將軍想了很長時間,到最后,他沉郁肯定道:“大軍至此,無法回頭?!?p> 滕沖道:“本是同根,相煎何急。”
尉遲大將軍道:“本職所在,不敢抗旨?!?p> 滕沖鄭重道:“大將軍以十敵一,看似占據(jù)優(yōu)勢,可我山江郡城墻堅固,更有天時地利人和,大將軍不妨一試?!?p> “正該如此?!蔽具t大將軍面如重霜,“請百姓后退。三軍聽令,火石營攻擊,工兵營推進,驍騎營準備沖鋒?!?p> 軍令下達,莽山大軍推動火石高架車,數(shù)百高架車一齊發(fā)射,火石滾雷劃破長空,如百條火龍,將天空燃燒如火海。
霍地,西城樓隱隱顯出一方巨大官印,如山,從水霧中影出一般,大印有重山之輪廓,是山化虎,虎嘯甚雷,震破愁云;有江水之脈絡,是水若龍,龍吟似浪,激蕩沃日。更有點如峰,半橫如江,豎如廣原,涇渭分明卻又交錯縱橫,隱約是某個字的筆畫,不全。
“山江?。 ?p> 尉遲大將軍凜然震驚,大印一出,已成排山倒海碾壓之勢,自高樓上砸下,火石滾雷盡皆粉碎,余燼反射,如盛放煙火,急墜流星,霎時激射火石高架車,火石高架車或被擊倒,或被燒毀,火石營一陣大亂。
“山江??!”
滕沖眼光驚喜,即便是西大營將軍,他也是第一次親見山江印大放光彩,千年山江郡,或許中間山江印有過多次逞威,但多年和平安定,并無兵臨城下非要啟動山江印之時。
山江印一出就顯出如此大的威力,不止尉遲大將軍震驚,就是山江郡百姓,親眼目睹時,也無不心神震動,目瞪口呆,直到山江印漸漸隱去,才爆發(fā)出如潮的驚喜歡呼。
“山凝虎意,江激龍吟,居然能夠以書法灌入山江印,勾連山江,威力驟增。他是如何做到的?”
西城一處偏僻幽暗的小巷子里,一戶人家小院,院墻上生出長長短短的野草,院子里擺放著幾盆秋菊,菊花凌霜,卻也更為鮮妍。
院子柴門緊閉,菊花旁有一人仰頭凝望西空,那人黑斗笠黑面罩黑衣服,幾乎從頭到尾都是黑黢黢的,除了兩點眼眸,再無一處不黑。
無法看出黑衣人表情,但輕輕自語中顯出疑惑和戒備的復雜情愫。小巷中傳來腳步聲,黑衣人轉(zhuǎn)了個身,消失在院子里。
尉遲莽山大軍退兵三十里。西城暫時安定??删瘓蟛⑽聪?,兩軍對峙,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
郡府中堂,元豐皇帝一臉的憤怒。自鐵心歌出東城赴幕水戰(zhàn)場,元豐皇帝就從后院偏廂房搬到中堂。
他已穩(wěn)操勝券,何必躲躲藏藏。只要尉遲大軍進城,山江郡從此以后就真正是大京帝國的山江郡了。
可是,鐵心歌離城而去,山江印卻留在城中。元豐皇帝這才醒悟,那日鐵心歌于四方城樓寫字,并不完全是煉出浩然正氣,而是以書法勾連山江,在必要時催發(fā)山江印。
完美無缺的計劃就這樣被一個乳臭未干的混小子撕開一道裂縫。
元豐皇帝更為生氣的是情報居然不實,西大營鐵軍瞞過了所有人,居然人不知鬼不覺地重返山江郡,數(shù)萬鐵軍固守山江郡,再想奇襲奪城,難比登天。
啪。元豐皇帝憤怒地摔破了茶杯,茶杯碎了一地。
南流抱琴不語,北刈站立門外,西紋隱匿在側(cè),東野的密報被無情地揉成一團。
元豐皇帝在生氣,只有等他氣生完了,冷靜下來,才能做一道決策。
畢竟生氣徒勞無益,元豐皇帝很快平靜下來,他的臉色陰沉得嚇人,難看得像個死人。
“命尉遲再行試探性攻擊,看看山江印究竟威力如何,還能施展幾次?!?p> 莽山大軍重新逼近西城樓,火石滾雷失效,關鍵是火石高架車盡皆被毀,第二次攻擊采取箭攻。
一聲令下,萬箭齊發(fā),漫天箭雨,直射西城。
俄而山江印再出,虎嘯龍吟,和前次相比,并無走弱之勢。箭雨一滯,或折或斷,箭簇忽地倒射,咻咻咻不絕于耳,莽山大軍又是一陣驚叫騷亂。
尉遲不得已,再退三十里。和上次只是焚燒摧毀火石高架車不同,這次山江印顯然下手重了許多,以傷人示懲戒。
莽山大軍三次無功而返。前鋒營戰(zhàn)馬盡折,另有七千輕騎兵中毒昏迷不醒;火石營高架戰(zhàn)車盡毀,重型攻擊蕩然無存;弓箭營更是遭受重創(chuàng),失去戰(zhàn)斗力。雖尚未傷筋動骨,但受此打擊,莽山軍已生挫敗感。
尉遲知道,若是任其發(fā)展,必將使士氣低沉不振,莽山軍急需一場勝利提振士氣。
只是山江印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甚至比一般的護城大陣都要可怕。
尉遲在苦思破城之計,山江城中正遭遇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城中爆發(fā)可怕的流感。
據(jù)說起因來自南城的醉香樓。
醉香樓只是一家普通的酒樓,這一日有獵戶送來一只大雁。入秋以來,大雁南飛,有掉隊的大雁被獵戶捕殺送到酒樓,在往歲很是正常。但今年不同,食客吃了大雁,先是上吐下瀉,后是高燒不退,繼而昏迷不醒??膳碌氖且环N病毒還能傳染,且傳播速度極快,于是流感就此爆發(fā)。
山江郡早就全城戒嚴,城內(nèi)城外互不相通。流感爆發(fā)后,全城所有的藥店藥材都被搶購一空,新藥材進不了城,城中人出不了城,這情景很坐以待斃沒甚兩樣。
一般來說,遇到這種可怕的瘟疫,且每天都有人被傳染,每天都有人死去,換做別的城鎮(zhèn)怕是早就騷亂了,可山江郡竟然平靜得出奇,整座城安安靜靜靜默在秋風中,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這究竟是怎樣一座城?”元豐皇帝輕輕推開折扇,又緩緩收攏折扇,他確實看不懂山江郡了,一座連死神都不懼的城,還會害怕什么!
滕沖站立城樓,遠望西征軍,二十萬大軍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宛如蠕動的巨獸。這只巨獸一旦發(fā)怒,可能就是兩敗俱傷。
流感傳播速度實在太快,不止老百姓感染,鐵軍將士也深受其害。當非戰(zhàn)斗性減員達到一定程度,山江郡將不攻自破。
消息很快傳給尉遲,尉遲沉吟不語,機會總是莫名其妙來到,可現(xiàn)在不是最佳攻城時機,現(xiàn)在,流感比任何一個敵人都要可怕都要強勁。
尉遲在等待,滕沖也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