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婭此時對著攝像機的鏡頭總結道：
“包括艾麗卡在內，許多研究者都做出了呼吁，希望民眾回到正常的社會工作中去，給基因工程再留出一些時間?！?p> “但這種努力沒有取得多少成效，老齡化嚴重的瓦尼特人已經沒有時間再去等待，那些常年和醫(yī)院打交道的老人很清楚醫(yī)療系統(tǒng)能承載的負荷?！?p> “他們只剩下了十年的壽命，整片大陸上卻生存著幾十億老人?！?p> “若是再拖延上幾年，即使到時候延壽手術開放，他們這些人也不可能有足夠的時間完成這項手術。”
“在僵持了幾十天之后，近乎完全停擺的社會終于讓政府妥協(xié)了。”
“延壽手術向全社會的民眾開放，一切都向著不可控的深淵滑去。”
看著影像中艾麗卡面對民眾們盡力解釋的樣子，米婭再次吐了吐纖長的舌頭，嘆了口氣道：
“但那時候的人們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步入深淵，他們只是為自己恢復了年輕的身體感到無比欣喜?！?p> “那就是【啟靈紀元】的時代開端，同時也為我們的文明埋下了滅亡的種子?！?p> 紅皮蜥蜴聽到這個稱呼后開口評價道：
“啟靈紀元？傳說中的智慧之神，這個稱呼倒是具有你們的文化特色。”
“一群陷入盲目樂觀的狂妄之人，如今這顆安靜的瓦尼特行星也不過是必然的結局罷了?！?p> “啟靈”這個名稱是意譯后的詞語，原版的語意其實指的是瓦尼特人神話中的智慧之神。
這位智慧之神在神話中是格尼斯的后代，他為瓦尼特人帶來了火種、語言和文字，賦予了他們智慧。
一位謹守秩序的善良神明，在瓦尼特人的神話傳說中地位僅次于代表著中央恒星，為世間萬物帶來生命的格尼斯。
從這個稱呼也能看得出來當時社會的風氣，充滿了樂觀與自信。
重返年輕的瓦尼特人將基因工程帶來的成果視為等同于“火種、語言、文字”的重大變革，打心底認為這顆星球上的文明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夢幻時代。
就像古老的瓦尼特人脫離動物的行列，進入到文明階段一樣。
米婭不知此時該做出何種反應，對一個消亡的智慧種族做出這種評價，也太過不留情面了。
這位以愛格伯特形象出現(xiàn)的外星記者和她記憶中那個“自說自話的自戀狂”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愛格伯特的奇葩性格雖然為他帶來了不少追隨者和崇拜者，但卻也讓更多的人討厭他的那副做派。
“啊，抱歉打斷了你的講話，你也知道愛格伯特這家伙的奇葩性格?！?p> “我根據他留下的傳奇?zhèn)饔浤笤炝艘环莘厦枋龅挠洃浫烁瘢贿^因為之前出了一些小問題，所以我現(xiàn)在染上了一些這個自戀狂那種目中無人的狂傲性格。”
李恒擺了擺自己的紅皮爪子，向著米婭道歉道：
“原版的愛格伯特就是當時最盲目樂觀的那一個，你就當作是他在諷刺愚蠢的自己就行了?！?p> “請繼續(xù)，米婭女士?！?p> 米婭看著面前那個單手舉著攝像機的紅皮蜥蜴，心中在一瞬間轉過了許多念頭。
輕易從無到有創(chuàng)造生命，隨意地為生命捏造記憶人格。
若是這個來自星系之外的外星記者愿意，他恐怕很輕松地就能讓這座避難所內的瓦尼特人全部復活。
“我的確可以很輕易地復活這些瓦尼特人，但是他們會與原版有許多差距?！?p> 李恒將米婭心中的想法一覽無遺，他直截了當?shù)亟忉尩溃?p> “這座避難所里只有你的記憶信息勉強算是保存完好，但也在長久的時光之后有了些微的缺損?！?p> “至于這群躺在棺材里的瓦尼特人，他們的身體如今只不過是一個徒有其表的干癟外殼，大腦中儲存的記憶信息早已完全丟失。”
“即使我能根據你資料庫中的記錄為他們重新捏造一份記憶，復活的人也會與原版有不小的差異?！?p> “如果你覺得這種復活也可以接受的話，在采訪結束之后，我可以為這一千多具尸體賦予生命與記憶?！?p> “這只是舉手之勞，算是免費的贈品?！?p> 瓦尼特人在開發(fā)出記憶上傳的技術之前就滅亡了，人工智能米婭的那份記憶也并非是直接上傳得到的。
她的創(chuàng)造者利用自己妻子留下的各種信息記錄，通過擬合她的語言習慣與行為習慣，重新構建出了自己記憶中妻子的模樣。
簡單來說，就是創(chuàng)造出一個符合他人認知的“客體自我”，而非個人主觀認知的“主體自我”。
這種技術地球上也很早就有了，只不過沒有這般成熟先進。
在老齡化社會里，這種利用人工智能模擬的“虛擬親人”、“虛擬愛人”很受歡迎。
它們代替了傳統(tǒng)寵物的作用，帶來的情緒價值還要勝過擁有血肉之軀的真人。
米婭的眼珠子咕嚕轉動了兩圈，透明的瞬膜上下開闔了幾次。
這名來自遙遠星系的外星記者或許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是一個友好的存在？
她的腦袋微微向下，支撐著身體的尾巴末端翹起，做出有些像是人類鞠躬的姿勢道：
“萬分感謝您的慷慨幫助，能讓避難所中的瓦尼特人以這種方式復活就足夠了。”
抬起頭后，米婭的雙眼轉向身旁的全息投影，繼續(xù)講述有關于啟靈紀元的歷史。
“基因延壽手術開放給了全體瓦尼特人，只要是年齡達到標準的老年人都可以去公立醫(yī)院接收手術延長壽命?！?p> “當然，這場手術并不是免費的，整個社會上有幾十億老人符合標準，數(shù)量如此龐大的手術所需的成本也是相當驚人的?！?p> “前后總共經過了約五年時間，占到瓦尼特人總人口50％以上的老年人都接受了延壽手術。”
“他們關閉了體內與衰老緊密關聯(lián)的那些基因，平均理論壽命延長了大約30％。”
全息投影中，瓦尼特人那些印著草葉標志的巨蛋狀建筑幾乎全天候都在滿負荷運轉，以此應付那些對長久壽命無比渴求的老年人們。
這一次的基因手術范圍僅僅局限于那些已經研究了數(shù)十年的衰老基因。
這些基因在自然界的長壽生物體內也有過不少發(fā)現(xiàn)，基因工程前二十年就在不少的動物身上做過實驗。
可以說是相當成熟的理論，并且經過了多次實踐檢驗，幾乎不會有多少后遺癥。
“雖然接受手術的幾十億人中也有少數(shù)人出現(xiàn)了各種后遺癥，其中有一些被懷疑與關閉的衰老基因有關，但那并沒有引起民眾太大的擔憂?！?p> “接受手術之后的死亡率只有千分之一左右，這一概率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許多手術的致死率比這還要高得多?！?p> “畢竟衰老是一個復雜的整體概念，往往伴隨著各種難以痊愈的慢性病，以及身體細胞越來越高的癌變幾率?！?p> “接受了基因延壽手術之后，器官癌變的幾率都有了顯著降低，不少慢性病也因為體質增強變得不再那么危險。”
瓦尼特人的社會經過這一場大變革之后甚至完全脫離了老齡化社會，人口結構久違地回到了幾十年前充滿活力的狀態(tài)。
原本瓦尼特人八成的壽命都耗費在長久的基礎知識學習上，他們知識的巔峰是生命最后的那段時光。
拖著疾病纏身的衰老身體，很難想象有多少人還會擁有年輕時的夢想與激情，這也是許多科技進展緩慢的關鍵原因。
有了這額外的30％壽命，瓦尼特人的壽命勉強能達到地球智人的水平。
他們在完成基礎知識學習之后仍舊還是中年人，有足夠的時間去進行后續(xù)的研究。
“一切看起來都很好。”
米婭的雙眼望著投影中那個充滿活力的世界，用復雜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正因為親身體會過身體一點點衰老腐朽的感覺，這些老年人重新?lián)碛薪】档捏w魄之后，花費了更多的時間離開家門，在陽光下用自己的雙腿行走奔跑。
因為信息網絡的發(fā)展人流逐漸減少的城市街道都變得更有人氣了，整個社會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在這場大規(guī)模的延壽手術告一段落之后，基因工程開始了更進一步的實驗?！?p> “我們嘗試著更改更多的基因，不僅是那些顯而易見的與壽命有關的部分，還有那些與大腦緊密相關的基因。”
“神經元細胞在智慧生物的一生中都不會被替換，我們嘗試著引導身體制造分化新的神經元細胞，以此進一步延長瓦尼特人的理論壽命?！?p> “在動物實驗上，我們讓一些動物擁有了明顯超越同類的智能，其中某些特殊個體的智能已經勉強達到了智慧生物的水平。”
“因為之前那場大抗議的原因，基因工程后續(xù)的這些研究進展同樣也向全社會完全公開?！?p> “正是這種賦予動物智慧的力量，讓這個時代有了【啟靈】的名號，瓦尼特人將自己比作了神話傳說中的智慧之神?！?p> “我們開始嘗試從根源上解決各種基因缺陷引起的病癥，取得了不少可喜的成果?！?p> “看起來我們似乎正在一步一步地破解基因的奧秘，理解生命的本質，超越自身基因的束縛?！?p> “不少樂觀的人都在公開場合表示，以我們如今的進展速度，有很大的希望在十幾年之內就通過基因編輯讓大腦再生新的神經元細胞?！?p> “瓦尼特人將會在這個時代得到永生，死亡會從我們文明的概念中被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