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面有些渾濁的銅鏡。破破爛爛的,周身滿是歲月的斑駁痕跡。
看得出來,這面銅鏡的歲數已經很大了,當然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鏡中倒映出來的人。
很模糊。
因為鏡子的原因,倒映出來的人像并不清晰,可還是能夠看出一些簡單的輪廓。
光頭、細皮嫩肉、清秀。
照鏡子的,是一個十二三歲許的孩子。
一張滿是驚愕乃至于有些驚恐的臉。
陳云甫對著鏡子不停的摸‘自己’的臉,應是自己的,但陳云甫卻可以很肯定的說,這絕不是自己的臉。
一個三十五歲的中年男人,憑什么擁有一張童顏。
更何況,自己的頭發(fā)呢?
伸手去摸,謝天謝地還有些青茬,看來是剛剛剃了沒多久。
定定的對著銅鏡發(fā)了許久的呆,陳云甫總算是回過了神,也算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是如何。
他穿越了!
從二十一世紀自己那間單位房穿越到了這里。
而這里是。
閉上眼,狠狠壓榨著眼下這幅身體不大的小腦袋,才勉強算是擠出自己想要獲悉的情報。
這里是應天府金陵城天界寺。
而時間。
洪武十五年!
作為一個水平還算不錯的明史愛好者,一個經常在單位里和領導同事探討經制政治的人民公仆,陳云甫太清楚洪武十五年這五個字中代表著什么。
這是新興初建的大明王朝!
這是傳奇一帝朱元璋登基在位的第十五年!
啊,這可真是。
太糟糕了!
陳云甫確實熱愛研究明史,跟明朝有關的史書他看了不下十本,《大明王朝1566》這部堪稱古代政治歷史大劇他更是刷了有五六遍。
但,愛明史不代表他愛大明王朝啊。
就算他愛大明王朝,也不代表他愿意放棄前世的一切,來到這個時空真?zhèn)€生活。
因為自己所在的這個時間點,可實在是太糟糕了。
因為就是在這一年,大明發(fā)生了一件直接影響全天下人的驚天大事。
朱元璋的發(fā)妻,大明的馬皇后殯天!
后者的去世對前者的影響和沖擊毫無疑問是巨大的。
無須去在乎到底是馬皇后的死亦或者是朱標的死哪個影響更加巨大,可以基本明確的地方就是兩者都對朱元璋起到了影響。
因為他倆是劍鞘,老朱是寶劍啊。
沒了劍鞘,寶劍就要問世。
而寶劍一旦問世,則必要見血!
不過謝天謝地,自己現在只是一個孩子。
或許這個年代已經不叫孩子了。
看看銅鏡里的自己,陳云甫長松了一口氣。
自己不是官、不是吏也不是士紳商人,他只是一個舞勺之年的孩子,更安全的一點。
還是個僧人!
現在自己待的這個地方叫天界寺,坐落在金陵城內,不遠處就是大名鼎鼎的朝天宮。
說起來,這具身體和他陳云甫確實有緣。
一樣姓陳,但沒有名字,家人都喚小名狗蛋。
而且狗蛋的過往可比陳云甫前世要艱難的多。
打小父母雙亡,跟著瘸腿的叔父一家過日,后來叔父家實在是養(yǎng)不起這狗蛋,就送到了這天界寺,被寺廟里的僧人好心收留了下來,后來因聰慧過人,得這天界寺主持宗遠大師的青睞,收為徒弟。
賜了法號‘道明’。
做和尚好啊,尤其是做大明的和尚那更是好的不得了。
這一年,朱元璋還沒有下旨重建他曾經待過的皇覺寺,天界寺,是大明當之無愧的佛法圣地,總領天下寺廟事務。
每年來天界寺燒香拜佛、誦經論道者無計其數,達官顯貴更是如過江之鯽,紛杳而來。
便是朱元璋的圣旨,天界寺都裱存了數道。
這是什么。
這都是安身立命甚至將來飛黃騰達的資本啊。
“看來可以過上一段安穩(wěn)日子了?!?p> 記憶中的自己這位道明和尚沒有太多需要做的事情,重活力活也輪不到一個小沙彌。
每日就是參加早課,背誦佛經即可。
其他的時間鍛煉身體、讀書識字,甚至也可以在幾位師哥的帶領下離開寺廟,化緣宏法的同時逛一逛這大明國都金陵城。
宗遠大師還是比較疼呵陳云甫這么位小徒弟的。
不過在輕松之余,陳云甫又發(fā)起了呆。
只不過這次發(fā)呆,是發(fā)生在如廁之后。
痛快的小解一番之后,陳云甫想到了一個極為嚴峻的問題。
自己總不能一輩子就真當個和尚吧。
不能娶妻、不能生子。
從此成為一個沒有閹割的太監(jiān)。
不要怪陳云甫是個俗人,他是一個心理健康的男人。
偶爾還有點大男子主義的那種男人。
因此陳云甫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成為一個太監(jiān)?
“誦經禮佛,日復一日年復年年?”
陳云甫打了個哆嗦。
“要是一直過著這種日子,就算活到一百歲又如何,這不純純生不如死嗎?!?p> 得道高僧佛心堅定可以看破紅塵,但他陳云甫可沒有這么堅定的佛心,因此,他是絕受不了這種折磨的。
哪怕是想都不敢想啊。
“不行,將來得找個由頭還俗,嗯,就等朱老四打完靖難之后,開啟永樂盛世我就還俗?!?p> 陳云甫給自己理弄著人生規(guī)劃,突聽門外有人疊指輕扣。
“噔、噔噔?!?p> “小師叔,您在嗎?!?p> 門外有僧人喊話,讓陳云甫驚醒。
得益于宗遠大師的輩分尊崇,陳云甫可是占了這個道明法號的便宜,寺廟中很多年輕的僧人都比他陳云甫還小一輩。
“來了來了?!?p> 陳云甫從凳子上起身,快步走向房門處,拉開。
門外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僧人。
記憶中,法號叫慶池。
“怎么了?”
陳云甫一開口,多少還是有些前世的影響在,但偏偏說出來的話卻是細聲慢氣,因此慶池很難聽出什么端倪來。
恭恭敬敬的執(zhí)了一禮,慶池說道。
“今日寺內新到了一僧人,不僅精通佛法,更懂五行八卦、易經堪輿之術,長老夸為天人,特命全寺宗、道字輩師叔、祖同去金剛殿聽講?!?p> “那么厲害?”
陳云甫略微吃了一驚,跟在慶池的身后向著金剛殿位置走去,也是下意識的便隨口問了一句。
“來人叫什么名字啊?!?p> “法號道衍,塵名的話,好像、好像叫姚廣孝。”
慶池還在念叨著,卻沒有察覺到身后的陳云甫已是原地站住,驚詫挑眉。
(前十章的坑在第十章會先填一個,諸位看官莫急,前面這些章挖的全是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