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娘舅

　　司馬祗將幾卷畫軸展開，都是那些所謂的大家閨秀的畫像。

　　司馬祗又不是傻子，自家老娘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司馬祗要是還裝糊涂的話那也就別活了，干脆趁早兒買塊兒豆腐撞死得了。

　　“祗兒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時候該成家立業(yè)了?！眳T太妃慢悠悠地道。兒子兒的婚事兒由不得她不上心啊，她就這么一個兒子，兒子的婚事兒她這個當(dāng)娘的不上心誰上心？眼看兒子就要弱冠行及冠禮了，突破二十大關(guān)，她這個當(dāng)娘的能不著急嗎？

　　偏偏兒子還一點(diǎn)兒都沒有我已經(jīng)都快要二十歲了，該成親了的自覺，匱氏自然都要急死了。

　　“娘，現(xiàn)在父皇剛剛駕崩還沒有三個月，正值國喪期間，兒臣身為藩臣，應(yīng)當(dāng)給我大晉子民起表率作用，身為人子，人父西去，兒子就成親，于禮不和?！彼抉R祗觀察了一下母親匱氏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外人不知道，你也想用這套說辭來搪塞為娘是嗎？”匱氏一聽，火冒三丈，青蔥柔荑直接擰著司馬祗的耳朵道。

　　“娘，娘，輕點(diǎn)兒，輕點(diǎn)兒，輕點(diǎn)兒，娘，掉了，掉了?！彼抉R祗瞎咋呼道。其實(shí)匱氏壓根兒就沒使勁兒，開玩笑，從小養(yǎng)大的兒子，匱氏哪里舍得弄疼了，素日里對兒子連一句重話不從來沒說過。

　　匱氏松開了手，語重心長地對著兒子道：“祗兒，你都快要及冠了你知不知道？早成婚早要孩子，趁著娘還年輕，還能夠給你們帶帶孩子，你這個時候不成婚，什么時候成婚？”

　　“哦?！彼抉R祗點(diǎn)了一點(diǎn)頭道。

　　“明年，這是為娘給你的最后期限，明年元日必須成親?！眳T氏直接給兒子下達(dá)了最后通牒。

　　放在后世，這絕對是早婚了，后世的法定結(jié)婚年齡是男二十二歲，相形之下，司馬祗早了兩三年不止好嗎？

　　司馬祗最理想的結(jié)婚年齡是二十六七歲，這個時候工作穩(wěn)定，三十歲之前有孩子就行了。

　　但是，這個時候，二十六七歲都不叫做大齡剩男了，正常的，二十六七歲，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司馬祗翻看著手里的畫軸，之前的幾幅一直提不起來興趣，直到翻到一副：畫中的女子身穿一身白色襦裙，右手執(zhí)油紙傘，左手拈著一朵芙蕖，站在河邊兒，眺望遠(yuǎn)方。大概十六七歲左右的年齡，二八年華，俏麗佳人，生得一張很是標(biāo)志的瓜子臉，如同羊脂白玉一般白皙完美無缺的面龐，身材秀頎修長纖細(xì)，淡色的秀唇并不顯得妖艷，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仿佛像是會說話一樣靈動，整個人給人一種素雅淡然的感覺，就如同是江南水鄉(xiāng)的溫婉女子，盡顯大家閨秀的端莊典雅和大氣。也沒有之前司馬祗看的那幾張的女子的扭捏造作，十分自然，讓人看了溫潤沉醉，只覺得十分親和。只不過，司馬祗只覺得畫中女子像是似曾相識一般。

　　司馬祗一掃畫軸下空白處用蠅頭小楷標(biāo)注著畫中女子家世姓名：東海王氏蘭陵侯王惲孫女王溪。

　　誒？這女孩兒好像還跟自己沾著點(diǎn)兒親，喲，可不是嗎？提起來王惲，你們對于這個名字可能不太熟悉，但是提起他的弟弟王愷，你們可能就知道了。王惲兄弟姐妹五個，大姐王元姬，也就是司馬祗的祖母，祖父晉文帝司馬昭的原配正妻，文明皇后，曾經(jīng)預(yù)言過鐘會叛亂，王惲兄弟四個，他排行老大，老二王恂、老三王虔，老四就是和石崇斗富的王愷。

　　等于說，這四人按照親戚輩分走的話，這四個人都是自己的舅爺。這個叫做王溪的女子還要喚自己一聲表兄。

　　現(xiàn)在兄弟四人之中，老大王惲和老二王恂早已作古，還在做官的就是老三王虔和老四王愷。老三王虔由于是國舅，又有才干，相比只會吃喝玩樂兒的幼弟王愷強(qiáng)多了，官至衛(wèi)尉，封安壽亭侯，授平東將軍，假節(jié)，監(jiān)青州諸軍事，征召為光祿勛，轉(zhuǎn)任尚書。

　　雖然東海王氏只是瑯琊王氏的一個分支，但是由于兄弟幾人的母親出自弘農(nóng)楊氏，和當(dāng)朝太尉楊駿還沾著親，這也就導(dǎo)致了東海王氏到現(xiàn)在依舊是官運(yùn)亨通，在朝堂之上的影響力一點(diǎn)兒也不亞于本家瑯琊王氏。

　　“這些都是東海國的那些貴婦送來的，祗兒挑一挑，看看相中了哪個，為娘去給你說和。”匱氏說著，突然發(fā)現(xiàn)，兒子的目光久久駐于王溪的畫像，笑道：“怎么？祗兒莫非是相中了自己的表妹了嗎？前些日子，娘還聽王趙氏也有意于將到了適婚年齡的女兒許配給你，便就送來了這畫像，祗兒若是看上了，娘就去給你說和。”

　　“那就她吧?！彼抉R祗決定好好利用母親匱氏給予自己的這一點(diǎn)兒可憐巴巴的自主選擇權(quán)，挑了一個比較有眼緣兒的。

　　“祗兒挑好了，那娘明天就去給你說和。”匱氏見兒子決定了，笑著道。

　　司馬祗向母親匱氏告退便就離開了。

　　他也不知道，這樁婚事對于目前的自己來說到底是好還是壞。對于目前剛剛開始起步的自己來說，選擇一個家世背景強(qiáng)大的聯(lián)姻對象是很有必要的，如果真的挑對了，對自己的助益也絕對不小，但是，自己要對世族開刀的第一個對象，就是跟自己沾著親的東海王氏。

　　但是，對于沒有太強(qiáng)母族背景的司馬祗來說，東海王氏作為外戚，無論是從朝堂影響力一方面兒來說，還是從財力一方面兒來說，都是一個可以爭取的對象。

　　司馬祗搖了一搖頭，強(qiáng)迫自己不再去想這些煩心事兒。

　　過了兩三天，母親匱氏告訴自己，婚事已經(jīng)敲定了，東海王氏同意將王溪許配給自己，婚事定在明年年初。

　　郯城，東海王氏府邸，一間女兒閨房之中，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正趴在窗邊兒，雙手支著下巴，表情悶悶不樂?！肮媚镞@是怎么了，自從您和東海王的婚事定下來以后，您就一直悶悶不樂的?！迸赃叺氖膛畣柕馈?p>　　“哦，沒什么。”王溪道，她正是那天司馬祗選中的畫中女子。

　　“說起來，這東海王還算是您的表兄呢。”侍女輕聲笑道。

　　“我的表兄？”王溪疑惑道。

　　“您忘了，文明皇后是您的姑祖母，這東海王又是文皇帝和文明皇后嫡親的孫子，難道不是您的表兄嗎？”侍女笑道。

　　“哦?！蓖跸腥淮笪?。

　　只不過，她的思緒已然回到了三年前，那時她十四歲，一人偷偷溜出去玩兒，結(jié)果半路上碰到三個登（街）徒（溜）子調(diào)戲她，結(jié)果，這時候，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見義勇為，許是看那少年一副富家公子的穿戴，不似平常人家的孩子，那三個登徒子便悻悻的離去了。

　　后來，少年轉(zhuǎn)身就走，夕陽照在他的背影上，將少年原本瘦削的身材襯托的十分高大。她問少年的名字。他說，叫我祗哥哥就好。

　　至此，王溪對那個少年念念不忘。

　　“您忘了，您五六歲的時候進(jìn)宮玩兒，還碰到了東海王呢，那時候東海王才七八歲，也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笔膛馈?p>　　王溪搖了一搖頭，都已經(jīng)十一年的事兒了，她哪里還記得那么清楚？

　　又過了十幾天，東海王宮，司馬祗正在批閱這幾日東海國下轄四郡四十二縣上奏來的政務(wù)。突然，一個侍女走過來道：“大王，太妃讓您過去一趟，說是您的舅舅來了?！?p>　　舅舅？司馬祗的腦海之中映出了一個古板守禮的中年自，匱恒。

　　司馬祗對于自己的這個舅舅感官還算不錯。司馬祗絕對不會承認(rèn)原因是因為在自己小的時候一進(jìn)宮就給自己帶些宮里見不到的外面兒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或者是吃的。

　　相比于其他沉溺在紙醉金迷之中不可自拔的世族，廬江匱氏絕對算是世族之中的清流了。廬江匱氏雖然不像其他世族盡享榮華富貴，可卻也是從東漢靈帝劉宏建寧三年就開始發(fā)跡的歷經(jīng)一百二十年的仕宦之家了，到目前為止，已經(jīng)出過了四個兩千石的官員，母親匱氏和舅父匱恒的父親，也就是自己的外祖父匱信，向來治家嚴(yán)謹(jǐn)，這也使得匱氏在廬江郡本地向來是以書香門第著稱的。就連女兒身的母親匱氏，那也是飽讀詩書禮儀的大家閨秀，年輕的時候，未入宮的時候，那也是當(dāng)?shù)夭抛痈傁嘧放醯暮蘸沼忻牟排讶恕?p>　　一入宮闈，深似淵海，還為了一個大豬蹄子兒白白地蹉跎了自己的大好年華的整整的二十年的光陰和青春。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司馬祗自己都替自己老媽感到不值得。

　　不過，自己老媽整天一副知足常樂，提早看開，樂在其中的樣子，司馬祗內(nèi)心：只要老媽開心就好。

　　以前母子倆兒人在深宮之中飽受煎熬了這么多年，終于苦盡甘來了。

　　來到大堂，司馬祗便就看到了一個中年男子坐在繡墩上和自己的娘親匱氏談笑風(fēng)生。匱氏看到司馬祗邁門進(jìn)來，便笑著對兄長道：“祗兒來了?！?p>　　“祗兒拜見舅父?！彼抉R祗拱手拜道。

　　男子聞言，連忙起身，躬身拜道：“微臣拜見大王?！?p>　　“舅父這是做什么？一家人為何如此見外？舅父拜外甥，可是折煞外甥了，舅父快快請起?！彼抉R祗見狀，連忙將匱恒攙扶起來。

　　“先國后家，先君臣，后舅甥。”匱恒正色道。

　　“祗兒莫要見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舅舅隨了你外祖父，就是這個性子兒，我都說了他好幾次了，還是如此?！蹦赣H匱氏笑著說道。

　　隨后，舅甥一起落座，“兄長，父親大人近些年來，身體尚且安和否？”母親匱氏問道：“也是我這做女兒的不孝，入宮二十載，也未能歸寧片日?！?p>　　“托妹妹掛念，父親大人身體康泰硬朗著呢。”匱恒笑著回應(yīng)道。

　　“那就好?！眳T氏聽聞，稍稍寬心。

　　“舅父，近來家中狀況可還好？”司馬祗接過來話茬兒問道。

　　“托太妃和大王的福，近兩年來，家中的日子蒸蒸日上。”匱恒笑著道。

　　“那舅父有沒有考慮過，將廬江匱氏舉族搬遷到東海國來？”司馬祗用右手食指有節(jié)奏的敲打著桌案，斟酌了片刻問道。

　　他知道不管是在現(xiàn)在還是在后世，天朝人都有很強(qiáng)的鄉(xiāng)土情懷，故土難離，你可以笑話他們駑馬戀棧，但是，這就是天朝人葉落歸根的的思想傳統(tǒng)。

　　司馬祗現(xiàn)在想要把自己的家底班子一步一步的逐漸搭建起來，光靠自己和王承以及劉洽三個人肯定是不夠的，所以，就要從自己的外戚這邊兒動一動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