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雨疾風(fēng)難遮泣(二)
“江姑娘,我本來也沒什么必須要去的地方,陪你走一趟并無不可,只是可否請你告知尚英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聽江無瑕說的鄭重,似乎其中真正有什么不得了的密要,也連忙嚴(yán)肅起來。
江無瑕本來無憂無慮,這幾日突遭變故,之前十八年所流的淚水恐怕都不如這幾日來得多,現(xiàn)在聽到尚英詢問,不禁又泫然欲泣,只是素來要強,此時身旁有人,硬是強行忍住,將這幾天自己所知所見的都一一說了,又哽咽道“我此前總是自以為是,可這幾日里,一旦想到江家若是不在,卻一點也想不到以后該怎么辦了?!?p> 尚英見江無瑕說到此處,又要忍不住哭出來,他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急忙轉(zhuǎn)移話題:“江姑娘別擔(dān)心,江員外如此信任劉員外,想必他一定有辦法幫助江府轉(zhuǎn)危為安?!?p> 江無瑕點點頭,輕輕抹了通紅的眼眶,不再說話,尚英此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就這么沉默著又走了一路,到了中午,兩人果然到了一個市集之中,又買了三匹馬,吃了些東西便繼續(xù)趕路,這般早起朝行夜宿,取道溧陽,又經(jīng)了太湖,又走了三天,此時江無瑕身上外傷已經(jīng)痊愈,內(nèi)傷也已好了大半,兩人腳程加快,此時早進(jìn)了浙江,這日中午,兩人正騎馬走在路上,都為整整一早上未見行人而感疑惑,忽聽前方隱隱有刀劍碰撞之聲傳來,夾雜著人馬嘶喊,卻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尚英心中一緊,問道:“江姑娘,前面莫非有土匪么?”
江無瑕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但按我們腳程來算,下個城鎮(zhèn)應(yīng)是德清,我只十多年前經(jīng)過此處,聽說此地教化甚嚴(yán),怎么會又土匪白日逞兇呢,尚大哥,我們還是繞開點走,免得耽擱了時間?!?p> 尚英眉頭緊皺,心道‘前方叫殺聲愈近愈顯嘈雜,顯然爭斗人數(shù)不少,任若縱容這些惡徒,不知要有多少人遭難,可江姑娘之事也甚是緊急,一點也耽擱不得,卻不知該如何是好?!ь^朝江無瑕看了幾眼,卻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尚大哥,我聽前方殺聲四起,又有火光不斷,看來不是一般的惡徒,我不能脫身,煩請你去看看,等解決了再來會稽尋我也不遲。”江無瑕生來聰慧,尚英又甚是好懂,幾日相處江無瑕早已將他看的明明白白,眼見他面有愁色,又不住望向自己,瞬間便明了了他糾結(jié)之處。
“江姑娘,那你怎么辦?”
“尚大哥不必?fù)?dān)心,過了德清,再經(jīng)杭州便是紹興,我每日跑的久些,最多明日便可抵達(dá)會稽,張旺雖在應(yīng)天手眼通天,想來魔爪也伸不到此處,我小心些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事?!闭f完此話,江無瑕卻只覺心里有些失落,不自覺又抽了幾鞭,拐到一邊岔路上去了,馬兒吃痛,一下子猛沖出去,不多時便落開尚英許多,在尚英眼里,已只剩下一個小點,卻聽江無瑕忽然回頭喊道:“尚大哥,你動作快些,我在會稽等你!”
尚英聽到江無瑕言語,卻好像有股聲音對他說,快跟上去,恨不得立馬便追到江無瑕身邊,終于脫口而出,卻是大喊了一聲:“好!”,然而江無瑕此時身形也都消失,也不知能否聽見。
兩人在一起待了不過數(shù)日,但仿佛有了一股奇怪默契,此時忽然分別,竟都有些茫然失措之感,尚英正任那馬兒行走,忽聽前方喊殺聲又起,正如一盆冷水鋪頭蓋臉而來,登時從迷惘中脫出,也不敢再去想江無瑕,抬頭一看,只見前方村落中已是火光四起,一群五顏六色的身形在各家各戶中穿梭,偶爾還夾雜著婦女嬰兒的哭聲,他們手里有的拿著刀,有的拿著長槍,瞧著也不過十?dāng)?shù)人,在這村落中卻正如入無人之境,偶有拿起農(nóng)具反抗的,也很快便被殺死,尚英初時還以為是搶劫,現(xiàn)在看來卻更像是一場屠殺。
尚英只覺一股無名火起,心中憤怒異常,大聲喝道:“住手!”他從馬上一躍而下,連往前竄了數(shù)十步,此時距最近的那名強盜不過數(shù)丈,他這一聲大喝中氣十足,又有內(nèi)力相傍,一時間整個村子內(nèi)都聽得清清楚楚,那些花服盜匪之前或是舉刀意圖行兇,或是伸手去抓村中女眷,或是堆草去焚燒房屋,或是見狀哈哈大笑,聽到尚英吼聲,也紛紛將頭轉(zhuǎn)來,村中本來哀嚎滿地,此時竟也有稍微平息之像。
“達(dá)內(nèi)?”站在最近處的盜匪問道,他陰沉著臉,似乎頗為不快。
“你們?yōu)槭裁匆鲞@種事!”只聽一聲清響,尚英已拔出鞘中長劍,四周一片寂靜,忽聽‘啪嗒’一聲,一節(jié)被燒斷的門梁再也支持不住,狠狠掉在地上。
“哇——”,那門梁落下,正好砸在一個孩子腳邊,本來眾人注意被尚英吸引,人聲幾乎頓止,突受驚嚇,又失聲痛哭起來,旁邊正癱坐著位女子,臉色慘白,像是痛苦,恐懼,卻表現(xiàn)不出任何表情,聽到孩子哭泣,一把將他輕輕撈到懷中,口中不住安慰道:“別怕,媽媽在這,別怕,媽媽在這?!闭f的已是有氣無力,更無絲毫慈祥之色,眼神空洞,卻不知看著何處。
旁邊一名紅衣盜匪面有怒色,大聲罵了一句,舉刀便向母子劈去。尚未完全揮下,只聽‘當(dāng)’的一聲,手中長刀已被格住,他不知尚英何時趕到,雙臂用力,拼命將手中長刀往下壓,但憑他漲的滿臉通紅,那柄寶劍竟然紋絲不動。
尚英輕聲喝道:“去!”手中長劍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那紅衣盜匪雙手持握甚緊,登時便被手中長刀帶著連退數(shù)步。
“大俠,救救我們吧!”那些村人本來已經(jīng)心如死灰,只等意思,忽見尚英輕飄飄的便將一人擊退,雖不知其如何做到,卻紛紛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般,又燃起了希望。
那些盜匪本來雖為尚英一聲怒喝感到驚異,卻也未將他放在眼里,見他顯露出這一手,不敢大意,從四面八方紛紛聚了過來。
尚英方才交手,只覺那紅衣盜匪似乎全無內(nèi)力,但出招發(fā)力方式詭異至極,似乎與十分所說中原各派皆有不同,但又十分巧妙,全不是胡亂發(fā)力,不會武功,又看這些人身穿衣服顏色色色俱全,十幾個人竟無一相同,服侍樣式也與此處百姓不同,不知其從何而來,心下也不敢大意,手中舉劍卻也不敢貿(mào)然進(jìn)攻。
那些盜匪此時已聚集而來,將尚英與那母子兩團(tuán)團(tuán)包圍起來,他們自己交流甚歡,或喜或怒或急或怕,語氣各異尚英卻一句也聽不懂,以為是此處方言?心中奇怪,問身后女子道:“他們在說什么?”
“少俠,這些畜生都是倭寇,說的都是他們的倭話。”身后女子說道,語氣中卻終于多了些怒氣。
‘倭寇?’尚英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從未聽師傅談起過這類人,又問“他們從哪來的?”
“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他們是從海上來的,到處殺人放火,前些年還好,這幾年卻突然鬧得兇了?!鄙杏⒋髷钞?dāng)前不敢回頭,聽這女子語氣稍微多了些情感,卻也略微放心。正要再問的詳細(xì),那伙倭寇嘰嘰歪歪了幾句,像是達(dá)成了什么共識,從中走出一個紫色衣服的,又說了一些聽不懂的話,擺好姿勢就要進(jìn)攻。
尚英雖然聽不懂他們說話,但紫衣倭寇此等行為,確是要比試武藝,尚英見他將長刀豎舉,放在耳后,站姿等等也都與以往聽聞不符,不知有什么把戲,又需防著他人偷襲,不敢搶攻,長劍斜橫面前,此乃清平劍術(shù)起手式,叫做‘閑舟獨釣’,任敵人千種攻勢,也都能分別化解。
那紫衣倭寇大喝一聲,舉刀便沖了上來,他腳步邁的小,比正常步行也幾無不同,但雙腿急換,速度卻快的出奇,本來與尚英也不過相隔丈余,幾步一跨,已然到了尚英面前,雙手高舉,長刀猛然落下,速度之快,比之方才紅衣倭寇不知多上幾倍。
可這對尚英而言,實在不太夠看,長劍上劃,卻見那倭寇長刀劈至半空,卻陡然手里回來,雙手回到腋下,竟是變劈為刺,變招迅速至極,那紫衣倭寇哈哈大笑,長刀送出,但覺眼前一晃,竟然刺了個空,尚英側(cè)身躲過,長劍斜斜劃落,劍尖所去,正是紫衣倭寇的雙手,眼見雙手便要被斬斷,紫衣倭寇格擋不及,連忙收回雙手,‘格朗’一聲,那刀已然掉到地上。
兩人交手其實不過剎那,在場人眼里,便像是那紫衣倭寇急跑上前,又主動將刀扔在地上一般。
眾倭寇見己方一人輕易便被擊退,嘴里又是胡言亂語一番,尚英仍不分明,只覺得他們吵得不可開交,吵了幾句,其中一個持刀便要走上來,未走兩步,卻被一人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