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對不起,騙了你
陸醒有些驚訝地看過來,覃余織抬手捋了捋陸醒的頭發(fā),看向他的眼神中帶了些晶亮的水汽。
她原本很急切地想要告訴他,他還很年輕,如此草草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實在是太可惜太不值得了,可她并不了解他究竟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逼得他走到如此絕境。
想來想去卻跟他回憶起了自己的事情。
覃余織下意識摸了摸口袋,才想起自己的手機剛才在打給賀歲言之后就耗盡了最后一絲電量。
“還想給你看看我媽媽來著?!彼皖^笑了笑,提到自己的母親覃嬈時眼神中帶著無限的光亮。
她的母親很漂亮,在當時是一個小有名氣的音樂劇演員,卻在音樂劇生涯即將跨上頂峰的時候選擇了自殺。
溫婉沉靜的覃嬈在蓄意抹黑和捏造的流言中患上抑郁癥,躍入海中再也沒有回來。
那年覃余織八歲,她不知道什么叫做抑郁癥,也聽不懂什么鋪天蓋地的輿論和網(wǎng)絡惡評。
好像很多人都不相信自己在網(wǎng)絡上無足輕重的一句話,能夠一塊塊堆砌成大山壓死一個素未謀面、甚至毫不了解的人。
“世界上有太多人戴著面具對旁人惡語相加了,到最后還要怪被傷害的人敏感脆弱、不堪一擊,連折磨人的病痛都是應得的?!瘪嗫椀哪抗庥行┏林?,落到地上半晌才重新回到陸醒臉上,“我們沒有錯,錯的是惡語傷人的人,捂住耳朵沒有用的話就撕爛他們的嘴?!?p> 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從他們身旁經(jīng)過,一步三回頭。
夜晚的風吹在兩個渾身濕透的人身上,陸醒看到她攥緊的拳頭在身側(cè)微微顫抖著,忍不住張了張嘴,卻終究什么也沒說出來。
覃余織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只是輕輕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她沒有辦法鮮活地跟他描述看不見的明天到底有多美好,只是在此刻她想讓他知道,不管他現(xiàn)在處于一個多壞的境地,這個世界上希望他活下來的人只會多不會少。
他的臉忽地埋下來,覃余織慶幸,幸好他懂了。
陸醒在覃余織面前打開了壓抑已久的開關(guān),像個小孩一樣低聲嗚咽著。
他才十九歲,對于二十四歲的覃余織來說他原本就是個小孩,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安靜地聆聽著他的故事。
陸醒兩歲的時候被親生父母賣掉,在人販子手底輾轉(zhuǎn)兩年之后被轉(zhuǎn)賣給了一家經(jīng)營水果攤的夫婦,在泉城邊上的一個小漁村長大。他的養(yǎng)父母在他十一歲那年出了交通事故,養(yǎng)父當場不治身亡,養(yǎng)母雖撿回一條命卻也癱瘓在床。
半年前他的養(yǎng)母替他找到了親生父母,竟就在不遠的鄰村,認親這件事陸醒起初是拒絕的。
躺在病榻上一天比一天虛弱的養(yǎng)母一句句苦口婆心地勸說,反復告訴他:“天下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
可天底下不是所有的人都配稱之為父母,陸醒的親生父母不但對他避之不及,還四下散播謠言說他是敲詐勒索的嫌疑犯。
生父生母添油加醋的本領(lǐng)一個蓋過一個,很快他走在大街上都輕易有人能將他認出來了。
這是麗萍家的養(yǎng)子,干什么不好,小小年紀在外頭敲詐勒索,真是丟盡了臉面。
陸醒不忍心讓癱瘓的養(yǎng)母聽到外頭這些詆毀誣陷的話,若無其事地編造了一個與生父生母相認并且相處融洽的謊話。
十幾天前,養(yǎng)母忽然休克昏迷,需要一大筆醫(yī)藥費,陸醒輾轉(zhuǎn)多處沒日沒夜地打零工,偶然遇見了劇組拍戲,因為眉眼與身形跟黎影帝相似而接到了替身的通告。
“對不起,我騙了你?!标懶褞е耷坏吐暤狼?。
他得知自己可能會失去替身資格的時候,他注意到了來來回回幫劇組熱心跑腿的覃余織。起初他并不知道她是黎栩的助理,只是想找一個劇組的工作人員搭上關(guān)系,可聽到她跟在黎栩身邊喋喋不休擔心他安全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并且在黎栩約談他過后嗅到了一絲不平常的氣息。
后面的事情陸醒來不及說完,只聽得路邊一陣急剎,賀歲言匆匆從一輛黑色沃爾沃上下來。
賀歲言認出了陸醒,看到覃余織抱住他的場面仿佛礙于什么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半晌才小心翼翼問出一句:“余織,你沒事吧?!?p> 賀歲言半個小時前收到覃余織電話的時候?qū)а萁M正在會議室和主演討論后邊大戲的改動情況,聽到是覃余織出了點問題,他和章擲都忍不住看向了黎栩。
“黎老師,余織小姑娘聯(lián)系你了嗎?”章擲笑了笑,轉(zhuǎn)向黎栩的方向試探問道。
畢竟覃余織是黎栩手底下的人,出了什么問題應該先聯(lián)系他才是。
黎栩看了一眼手機,沉默不語的狀態(tài)和垮下去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賀歲言撓了撓頭,事發(fā)突然,黎影帝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吧。
誰也沒想到黎影帝會丟下工作親自去接他的小助理,這事發(fā)生一次叫稀奇,發(fā)生第二次就叫做破天荒了。
賀歲言被黎栩強勢地請進副駕駛,一路上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風馳電掣,剛才那最后一個急剎才勉強回過神來,抬眼就是這么一個......令人尷尬的場面。
“黎老師,你就在車上等著,我去叫他們就行了?!?p> 駕駛座上的黎栩冷冰冰“嗯”了一聲,賀歲言立馬解開安全帶逃離猶如寒窖的車內(nèi)跑向街邊抱在一起的兩人。
賀歲言默默站在覃余織面前,企圖替她擋住車里那道銳利地像刀子一樣的目光,卻不知目光所及卻是別處。
陸醒毫無預兆地打了個噴嚏,發(fā)絲緊貼在額頭,整張臉都紅紅的。
“可別在外頭呆久了,小心感冒?!瘪嗫椷B忙拉著他往車邊走,打開后座門對上了黎栩的目光。
她拉著陸醒的那只手驟然滑落,整個人猶如石化一般僵在原地。
他怎么來了?她剛剛做了什么?她抱著陸醒!還被他看到了?
覃余織心底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感,超級害怕黎栩誤會是怎么回事。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在他周身散發(fā)的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下失去了辯解能力。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配方,她是真的不敢動。
“坐前面?!崩梃虬l(fā)號施令,在覃余織系好安全帶之后扔過去一件外套才重新啟動車子。
覃余織小聲道了句謝謝,本想要扭頭關(guān)心一下后座的陸醒,可一想到剛才被黎栩撞見的場景,還是默默忍下了,小心翼翼伸手過去把車內(nèi)空調(diào)調(diào)高了幾度。
就在他收回手之際,駕駛座上的黎栩冷不丁開口:“你表弟還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