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生從未驅(qū)鬼
暴雨凌厲，雨水密密麻麻的打在了尸體上，像三件來不及收的衣服。
一家三口，整整齊齊的死在晾衣桿上，還用死不瞑目的眼神緊緊的看著馬道長的方向，就像一個個巴掌打在馬道長臉上，啪啪聲響。
“馬道長，這鬼......好兇！”
流兒說話支支吾吾的，只說出了一番這樣的話，他雙腿打顫，顯然意識到不只是“兇”這個程度。
“怎么會......我們下午如此大費(fèi)周章的驅(qū)鬼?！?p> “師傅，我們的儀式難道沒有作用嗎？為什么這只鬼還在殺人？！”
流兒顯然想不通這一點(diǎn)，而事實(shí)上，馬道長也臉色蒼白，一時(shí)難以給出解釋。
在他的道士生涯中從未有過這般情景，他滅完鬼后，哪還會再死人？多半是回歸太平，哪怕有，也只是小事。
可如今卻一死死一戶，就在他施完法沒多久后。
這不可能......馬道長抿著嘴，眼神陰沉，良久后，給出了答案：
“若非人為，便是還有一只厲鬼，我們的三清陣法鎮(zhèn)妖除鬼已然成功，如今只能是這村子里藏有兩只鬼！”
“好?。∵@鬼竟會隱藏自己！是為師大意了。”
“那該怎么辦？師傅，我們再架起陣法來滅鬼嗎？”
“來不及了流兒，我們只能道法對拼了！準(zhǔn)備東西！”
“是，師傅！”
“啪嗒！”
又是一道驚雷劃過天際，壓抑的氣氛像鼓聲一般，陣陣擊打馬道長的心。
憑什么還有一只鬼？
事已至此，馬道長也不確定原因，但既然答應(yīng)了要替清水村鎮(zhèn)守今晚平安，他就必定要挺身而出！
更何況他不認(rèn)為自己打不過這只鬼，他五十年道行傍身，遇鬼殺鬼！
黃衣道袍加身，道長配上符箓與桃木劍，隔壁的流兒打著傘，就這樣沖進(jìn)了雨中。
“何方妖孽，竟然為害一方，今日我定要替天行道，將你斬草除根！！”
“看劍！”
道長猛在雨中揮劍，斬雨于無形，驚雷落下，卻是印出他一個又一個華麗的身影，他喘著粗氣，揮舞劍訣，聲聲破響，造成的影響也吸引了躲在屋中的居民們。
“怎么......怎么又死人了？”
劉村長看向窗外，赫然看見了三具被吊死的尸體，嚇得他連連倒退幾步，捂著胸口直喘氣。
馬道長一邊戰(zhàn)斗，一邊警告：
“大家不要出來，以免傷及無辜，我已經(jīng)在與這厲鬼糾纏，定要斬鬼！”
“呵，哈！”
雨水隨著劍尖灑出，馬道士此刻雖然淋著雨水，但卻異常瀟灑，他不斷的揮舞著劍，時(shí)而格擋，時(shí)而踏前。
“看我三清驅(qū)鬼符！”
道士咬破手指，打出手勢，隨即將符箓甩在空中，瞬間用桃木劍擊穿，又是一套連招！
這是他們道觀的絕技，往日必定能將鬼打的魂飛魄散！
但這次，他喘著粗氣，越打，心中卻越?jīng)]底。
他已經(jīng)按照祖上教的方法應(yīng)敵，按理來說鬼應(yīng)該已經(jīng)害怕了，但這一次，他卻格外的心虛。
劍揮出去，明明是砍在空氣上，以前也是，可偏偏這一次他就不信了。
可能是那三具尸體太過震驚，讓道士產(chǎn)生了懷疑，而人一旦懷疑，就會被鬼趁虛而入。
對！必須要相信！
道士重新振作，撐著疲憊的身子，又要舞劍，卻是一愣。
異象初現(xiàn)。
“踏踏踏......”
鞋子踩在水上，發(fā)出“嘖嘖嘖”的聲響，道士的手上動作停滯，看著前方這個身影。
這是一個女人，可能是村子里不知名的農(nóng)婦，在雨中搖搖晃晃的奔跑而來，雨水將她完全打濕，可就是這樣，她卻毫不猶豫的沖著過來。
與此同時(shí)，還有不斷掉落的頭發(fā)，落在地方，擂成一條長條。
“她是鬼！道士，快滅了她！”
聽著像是村長的聲音，道士卻心中一凌，舉起劍，沖向前方，踢踏踢踏的踩著雨水飛濺，朝著這個女人奔跑而去。
葵花三步，踩在雨水，三清劍法，匯聚一劍。
他能感受到這是鬼，與往日他感受到凌厲的邪氣不同，這一只鬼普通的讓人可怕，感受不到任何氣息，若不是不斷掉落的頭發(fā)，是與常人無異。
他心中覺得有些沒底，但劍已出鞘，勢必?cái)毓怼?p> 道士眼神犀利，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鬼，也能感覺到，這將是他有史以來最強(qiáng)大的一劍，這一劍凝聚了他的道，他的一切。
桃木的劍尖劃破空氣，在道長勢在必得的一劍下，朝著鬼刺去。
雨水似乎都慢了，道長停滯了思考，只想著眼前這一劍，他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劍，刺進(jìn)了這女人的身體里——
然后穿了過去。
道長的腳步猛地停滯，眼神中閃爍著難以置信。
雨水照常落下，樹葉噼啪作響，腳下的泥土飛濺，馬道長雙手顫抖。
眼前的山村農(nóng)婦撥弄著自己的頭發(fā)，渾然沒有受到他劍法的任何一點(diǎn)影響，就好像他的劍法是一場笑話一樣。
可這怎么可能？
這可是我的三清劍法??！
竟然......徑直的穿了過去，再怎么說，她的身體也應(yīng)該，扭曲，她也應(yīng)該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吧。
可是竟然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難道......一點(diǎn)點(diǎn)的效果都沒有嗎？
一環(huán)長發(fā)掛在了他的喉嚨，他猛然間感覺到窒息，像有無數(shù)的頭發(fā)在嘴巴里生長，堵住了他的呼吸道，外面的黑發(fā)又在不斷勒緊，一點(diǎn)點(diǎn)的收縮。
“呃......呃......”
“師傅，師傅?。 ?p> 流兒瞳孔收縮，手中的傘掉落，從遠(yuǎn)處朝著這沖過來，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缺氧讓馬道長的思路開始斷裂，他眼前模糊，看見女人朝著流兒走過去，他想提醒他快逃，但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馬道長最終還是放棄了勸說，因?yàn)樗膸煾嫡f過，人能見鬼，亦是人之將死，流兒看見了鬼，也得死。
一行清淚從馬道長的眼里流下，他看著這詭異的女人，竟是有了解脫。
這是因?yàn)樗玫搅舜鸢福@世界上真的有鬼。
但很快，他又變成了遺憾。
他到臨死前回憶起自己的道士的一生，恍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鬼和古籍上記載的并不相同。
他的招式對鬼也毫無用處。
他會不會，這一世都從未驅(qū)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