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一句來自朋友的忠告(下)
黃皮子自恃法術(shù)在身,不怕他耍什么花招。
一個普通人,在妖怪面前,還能翻出什么浪花來?
也是它心軟,就答應(yīng)了柴松的請求,道:
“好,就讓你死得瞑目!”
收了法力,柴松夫妻頓感壓在身上的力消失不見,輕松多了。
女子淚如斷線的珍珠,拉著柴松,不忍放他走,道:
“松郎,難道我們緣分就此盡了嗎。你這一走,可讓我們母子倆怎么活??!”
又對著黃皮子,把胸一挺,脖子一梗,道:
“既然你不肯放過他,那就把我們一家三口全殺了吧,留我們孤兒寡母在世上,不是受人欺負(fù),活受罪嗎!還不如陪他一塊兒,黃泉路上有個伴,也不孤單!”
“盡說些糊涂話!”
柴松睜目呵斥。
“你們又沒做錯事,用不著贖罪。這是我和它之間的恩怨,你和兒子摻合進(jìn)來干嘛!”
對黃皮子道:
“她方才說的是氣話,你可別當(dāng)真,事情在我這里結(jié)束就好了。今后孩子長大了,也不會來找你復(fù)仇?!?p> 說著說著,夫妻二人執(zhí)手凝噎。
黃皮子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催促道:
“我來這兒不是看你們唱苦情戲的!要看孩子就趕緊,我耐心可是有限,別逼我反悔!”
柴松拍了拍妻子的手,道:
“好好照顧兒子,找個老實人改嫁吧。別讓我兒受欺負(fù)?!?p> 說完下了床,去了兒子所在的房間。
黃皮子跟在他的身后,始終保持著警惕。
準(zhǔn)備等他看完后,就跳起身,一爪子掏了他心肝帶走。
柴松輕輕推開門,走到窗前蹲下,摸著床上的少年,道:
“我苦命的兒啊,爹爹就要離你而去了。今后你和娘親要好好生活,別再惹她生氣了。我走后,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漢了,要挺起脊梁,撐起這個家,別讓娘受到欺負(fù)!”
他的聲音大,手上的動作也不輕,床上少年郎哪里還能睡得下去。
少年郎的名字叫柴有才。
他醒了過來,見父親滿臉淚痕,滿臉疑問,道:
“爹,你在哭什么???好端端的,你這是要去哪兒???怎么說得好像不要我和娘親一樣了?!?p> 柴松“害!”了一聲。
黃皮子見狀,怕父子倆又要磨磨蹭蹭老半天。
跳了過去,道:
“人也見了,話也說了。我已仁至義盡,走吧,出門去把事情了解了?!?p> 它不想讓兒子親眼目睹老子被殺害的場景,也不想破壞在他心目中的那個父親的形象。
就讓那個美好的形象,永遠(yuǎn)保留在兒子的心底吧,這是它最后的善念。
柴松起身道謝:
“多謝你的成全?!?p> 柴有才跳下床,抱著柴松不讓他走,道:
“不,爹別走,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是這只黃鼠狼要害你嗎?它是妖怪!”
柴松喝道:
“不許胡說,這是爹的一位故人朋友,爹欠了它的債,它是來討債的。你只需要知道,這一切都是爹應(yīng)當(dāng)?shù)玫降?,別心懷怨恨,好好面對生活?!?p> “不!”
柴有才忽地朝著黃皮子跪下,磕頭道:
“妖怪神仙,我不知道我爹怎么得罪你了,但求求你能不能放過他。實在不行,你就帶我走。父債子償,他欠你的,就由我來替他償還!有什么,就沖我來吧?!?p> 柴松立即道:
“小孩子的話,別當(dāng)真。錯是我犯的,我一人承擔(dān)!我們走吧!”
柴有才抱著他的腿,不肯讓他走,聲淚俱下哭求著。
兩父子就這樣陷入了膠著狀態(tài)。
一個讓松手,一個死活不干,你推我往。
說著說著就相擁而泣起來。
好一個父慈子孝、感人至深的場面。
可當(dāng)選感動大盛王朝年度最佳孝悌獎。
黃皮子見此狀況,心中已有了些許的動搖,想道:
“我若是真的鐵石心腸,殺了柴松復(fù)仇,那么豈不是強(qiáng)行拆散了他們這個家。這樣一來,豈不是同樣在他們母子心中種下了仇恨和痛苦?!?p> 它借此又想到了自己的遭遇,產(chǎn)生了感同身受。
黃皮子低下頭,在默默思考:
“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二十年了,我就算是殺了柴松,小九也回不來了。又何苦在徒增傷痛,破壞他人的幸福。冤冤相報何時了,難道我一定要親手創(chuàng)造出幾個,像我一樣痛苦的人嗎?”
它抬頭望天,回想起了從前:
“如果小九能看見的話,應(yīng)該也會勸我放下吧。這世上,最難的事情,莫過于放下。唉,罷了罷了,造化弄人??!”
黃皮子在短短的幾瞬之間,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痛苦的掙扎選擇。
最后決定,仇恨就在它這里斷送吧。
柴松它決定放過了。
黃皮子正準(zhǔn)備開口,忽聽得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
是柴松的妻子跑來了,她手里面還抱著一個銅獅子。
同一時間,柴松父子也頓時停止了哭喊。
剛剛還在生離死別的發(fā)泄感傷情緒。
這時卻面色一換,眼神兇狠,兩人同時向前撲倒。
因為柴有才本就是跪著的,且就在黃皮子跟前。
他探手一仆,就將黃皮子抓在手中。
這轉(zhuǎn)變來得實在太快了。
黃皮子之前還陷入了心神煩亂的狀態(tài),根本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就被抓住了。
不過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又怎能困得住它。
黃皮子冷笑道:
“你還以為我是二十年前的那只黃鼠狼嗎。就憑你個未長成的小子就能困住我?不自量力!”
它想要施放法力,然而婦人手中的那尊銅獅子卻同時發(fā)出一聲吼叫,綻發(fā)出強(qiáng)烈的金色光芒,壓制住了黃皮子。
黃皮子臉色大變:
“這是佛光!”
《燈下錄》云:
“佛祖釋迦牟尼降生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獅子吼曰:‘天上地下,惟我獨尊’。”
所以佛教中將獅子視為莊嚴(yán)吉祥的神靈之獸而倍加崇拜。
其吼聲恫嚇邪魔,洪亮透徹猶如佛音。
直到此刻,黃皮子終于醒悟過來。
這全都是假的。
是做給它看的一場苦情戲,是虛情假意!
目的就是為了拖住它,然后讓婦人有機(jī)會去拿銅獅子。
黃皮子咬牙切齒,道:
“你們早有準(zhǔn)備!”
柴松嘿嘿一笑,表情陰狠,道:
“都二十年過去了,你還是改不掉心慈手軟、愛相信人的壞毛病,真不知你這妖是怎么修煉的。”
門邊的婦人道:
“三年前你用假死一計逃出寺廟,其實早被大師識破了。知你會來尋仇,是以留下了這尊銅獅子,讓我們在危急時刻,用來救命。沒想到你來得太慢了,我們險些個都把這事兒給忘了?!?p> 柴有才加大手中的力氣,想要掐死黃皮子,嘴上笑道:
“這出戲還是我的主意呢,怎樣,把你這只妖怪都給騙住了。嘿嘿,我真是天才!”
柴松拿起了一根凳子,昂首道:
“不過有句話我確實沒騙你,這二十年來,我確實時常做噩夢。因為你一日不死,我心一日不安!“
將凳子高高舉過頭頂。
“老朋友給你句忠告吧,如果你這妖還有下輩子,不管是做妖做獸還是做人,記得,一定要心狠手辣!仁慈,就是你親手遞給敵人的一把尖刀!”
反派總是死于話多,報仇就該果斷利索。
如果黃皮子進(jìn)屋就是一爪子掏心抓肺,也就沒有這些事情發(fā)生了。
說罷,柴松將凳子狠狠砸下。
黃皮子運用起全身的法力去與那銅獅子發(fā)出的佛光抗衡。
終于獲得了一絲的自由,挪動身子閃開。
不過卻沒能全部閃過,左后肢被打中,當(dāng)場發(fā)出了凄厲的嚎叫。
柴松道:“娘的還敢躲!把銅獅子拿好,對準(zhǔn)了它!”
拿著破碎的凳子,一個勁兒朝著黃皮子身上砸打。
身子骨被打碎了,扎破了皮膚,撕裂開了口子。
黃皮子被佛光鎮(zhèn)壓著,毫無奈何,只在心中默默發(fā)恨:
“我記住了,我記住了。我就是死了,也要變成惡鬼,回來向你們討債、復(fù)仇!”
柴松打累了,停下來擦了擦汗,用腳踢了踢癱在血泊的黃皮子。
就像是一團(tuán)軟肉似的,一動不動。
婦人問道:“怎么樣,該是死了吧?!?p> 柴松笑道:“想必是死了,神仙也經(jīng)不住這樣的熬打!”
“那就好?!眿D人把手放下了,“這獅子太重了,我都快端不住了?!?p> 黃皮子沒了佛光的壓制,登時如魚挺身,從地上跳了起來。
柴松見了先是嚇了一跳,忙道:“快,攔住它!”
然而婦人一見渾身是血的黃皮子向她沖過來,哪里還能保持住鎮(zhèn)定,一下就摔倒了。
黃皮子身上放出一股刺激性的臭氣進(jìn)行防御,隨后朝著門邊逃跑。
柴松捂著嘴鼻,大聲道:
“小心,別讓它溜走了,抓住它!”
黃皮子從嚇呆的婦人胯下鉆過。
溜到院子里,縱身跳出,摔倒在地上。
之后就被許一言抱回了家。
許一言看完了黃皮子所有的記憶之后,長吁一了口氣。
實在太過沉重了,它所經(jīng)歷的一切。
許一言甚至都快分別不出,到底黃皮子是妖怪。
還是柴松這樣的人才是妖怪,披著人皮的妖。
通過黃皮子的記憶,許一言自然也是知道了自己妹妹的藏身所在。
他先是用黑布包裹了黃皮子的尸體,去開了一間客棧,將包裹放在客棧里。
不放在扎紙鋪,是怕不小心被妹妹給發(fā)現(xiàn)了,不太好解釋。
然后去把妹妹找回了家。
她醒來之后,果真對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甚至以為自己就是在店鋪里過了一天。
天黑了之后。
許一言借故自己要出去買些東西,去了一趟客棧。
在漆黑的房間里。
有一對眼睛睜開,發(fā)出了血紅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