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本來無一物
說書先生的憑空消失，并沒有引起許一言多大的注意。
這世上的能人異士太多了，他這樣的遁身法，只稱得上是小把戲。
不說別的，民間彩門就有不少這樣的戲法，障眼罷了。
散場后，許一言也就向扎紙鋪走回。
忽然感覺鼻子有點癢，猝不及防的打了個噴嚏。
再抬頭的時候，周邊已經(jīng)轉(zhuǎn)換了場景。
城鎮(zhèn)大街上，憑空出現(xiàn)一條河，河上自然是有一座橋，石橋。
街上的行人不知道何時已走光了，唯有橋上站著一位白發(fā)老人。
正在憑欄下望，一臉焦急之色。
空空寂寂，不像是人間該有的景象。
“有些意思了啊。”
許一言淡然一笑，徑直走上橋。
對老人的行為視若無睹，從旁漠然走過。
場景突然的轉(zhuǎn)換，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石橋和老人，怎么想，這老人都不太可能是正常人，
干嘛要搭理。
下了橋，走了不多時候。
前方又出現(xiàn)了一條河，河上也有一座橋，還是石橋。
橋上也有一位白發(fā)老人，憑欄下望，一臉焦急之色。
許一言是向前直走的，卻又回到了原地。
許一言暗道：“大白天的也有鬼打墻是吧。”
走上橋，問那老人：“老先生，你在這里干什么，多危險啊。不小心栽下去可怎么辦。”
白發(fā)老人跺腳嘆道：“人老了，這手就不聽使喚，一不小心將我那裝有珠玉的匣子掉下去了，可該如何是好啊。小伙子，你行行善事，幫一幫老頭子我吧?！?p> 許一言道：“好啊，我最喜歡做好人好事了?！?p> 說著就抱起老人，一把將他扔進(jìn)了河中。
看老人在河里撲騰來撲騰去，許一言道：
“別慌啊老先生，吸口氣，放輕松，自然就浮起來了。沉下去好生找找吧，這河水也不深，我都看見底兒了?！?p> 也就不管了，走下橋，徑直往前走去。
回頭看時，石橋已經(jīng)漸遠(yuǎn)漸模糊。
老人也從河中游出來，站在橋頭上，似乎是在望向他。
轉(zhuǎn)過頭來，身后的石橋又出現(xiàn)在了面前，再回頭去看的時候，哪里還有什么石橋和濕濡的老人。
“這還給我沒完沒了是吧！”許一言的耐心已經(jīng)不多了，開始有些生氣，“那好，我就好好陪你玩玩兒，看你到底能耍出什么把戲來?！?p> 他能夠察覺出，自己已經(jīng)陷入了某種幻境之中。
思來想去，只怕就是那個說書人，以及背后那個叫什么報應(yīng)爽的鬼搞出來的把戲。
許一言這次走上橋，沒多羅嗦什么，問了老人之后，就答應(yīng)替他找回盒子。
然后就是脫衣服下河。
這河水可真是刺骨冰寒，不過還好，許一言早有準(zhǔn)備，以真氣護(hù)體可御寒。
這條河并非眼見的清淺，入水之后，才發(fā)現(xiàn)是深不見底。
許一言深吸一口氣，扎進(jìn)水里朝著水底游去。
越是往下，水越是渾濁不明，連陽光也刺透不進(jìn)。
不像是河，更像是落入到了深海之中。
再往回看，水面已經(jīng)是遙不可及了。
一個人置身在這曠遠(yuǎn)無邊的水中，四周黯淡無光，聽不到一點聲音。
在這樣毫無生機(jī)和生路希望的環(huán)境下，人是會從心底里生出恐怖的絕望感來。
這個絕望感會不斷增大，最終吞噬掉自己，讓你喪失意志，驚慌失措。
最后在意識之中死亡，讓自己的大腦殺死了自己。
但許一言已經(jīng)不是普通人了。
他很明確知道自己是身處在幻境之中，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并非真實。
許一言運起真氣來，速度猛然提升，宛如浪里小白龍，一路直游向底。
終究還是有底，也有一點微光。
許一言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木匣子，準(zhǔn)備往上游回，然而卻游不動了。
右腿好像被什么東西給套住了，使勁拉著他不讓走。
許一言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只綠毛水鬼。
身上長滿了水草一樣的長毛，纏繞著他的右腿。
并且長毛還在繼續(xù)向上攀繞，想要將他整個人給包裹著，就此葬身在這河底。
不過此等小鬼，哪能是現(xiàn)如今的許一言的對手。
甚至不需動用真氣，僅是憑借一身的蠻力，就將那纏繞在身上的長毛撕扯斷裂。
掉轉(zhuǎn)過身來，一把抓住那被長毛遮掩住面目的水鬼。
三拳兩腳將其打翻在水底，動彈不得。
爾后就像一支竄天猴一樣，迅速穿破漆黑的河水，從水面飛躍而出。
白發(fā)老人沒想到許一言竟然還能從水中逃出來，而且出來得如此迅速突然。
被震驚得連連倒退，險些就跌坐在地上。
許一言一把拉住，將匣子交到他手上，道：“老人家，這匣子可給你找到了。小心收好了！”
老人手握著盒子，忽然抬手就將其扔往橋下。
許一言早就有準(zhǔn)備，只斜身一伸手，就將匣子抓在手里。
“老人家，我知道你手抖，可還是要小心啊?！?p> 親自將木匣子塞進(jìn)了他的衣服懷中。
許一言本以為稍微展現(xiàn)出自己的一點實力，就能讓他們知道是惹上了惹不起的人。
知難而退，這件事情也就到此結(jié)束。
可沒想到，走下橋后不多久，他又看到了那座橋和老人。
許一言這次是徹底失去了耐心。
上橋之后，不等那老人說話，一拳打在其胸口之上。
老人那孱弱不堪的身體，哪兒經(jīng)得住這全力的一拳，當(dāng)即五臟俱裂，七竅流血，倒斃而亡。
似乎躲在暗處的鬼怪終是知道厲害了。
許一言下橋之后，沒有再看到石橋，一路走回到了扎紙鋪。
將學(xué)館的事情告知了妹妹，等衣服做好之后，就準(zhǔn)備送她去上學(xué)。
閑話少敘，入了夜之后。
許一言照常是關(guān)門閉鋪，然后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四方拳，出一身汗，洗漱完之后就上床睡覺。
睡夢中，許一言又來到白天所見的那座石橋，周邊別無他人。
橋上還是那個老人，還是那個動作和神情。
看來那只鬼是成心要和許一言過不去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許一言上橋，問詢，脫衣入河，取匣而回。
老人又“不小心”落匣入河，許一言復(fù)又跳下。
每跳入河水中一次，那河就變得更加深暗，不斷在剝奪他的感官。
在河底中伺機(jī)而待的綠毛水鬼，也一次比一次龐大，綠毛越來越堅韌。
也不知道是進(jìn)入河水中多少次了，許一言氣力耗盡了，被那綠水鬼絲絲纏繞住，無論怎么用力掙扎也掙脫不得。
他無力地向上劃游，胸口儲存的氧氣已經(jīng)消耗殆盡，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痛苦之色。
臉頰吹鼓起來了，已經(jīng)快憋不住氣，鼻子里開始冒出了水泡。
然而水鬼身上的毛發(fā)越纏越緊，已經(jīng)不斷蔓延到了許一言的臉上，向著他的鼻孔爬去。
黑暗無光，不知道水面離自己到底有多遠(yuǎn)。
即便是知道這是夢境，是假的，可是這無比真實的窒息感，心口的悶痛，不斷刺激著許一言的精神。
他就快要崩潰了，始終在朝著上方掙扎。
終于，纏繞在身上的綠毛開始松動。
許一言逃出生天，開始奮力游動。
然而動得越快，所消耗的氧氣就越多。
眼前始終是漆黑一片，失去方向感的許一言，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是在朝著上方游去。
他終于是忍不住，下意識的張開口想要呼吸。
吸進(jìn)來的卻只有水。
嗆住了嗓子，大量的氣泡在水中冒出。
許一言失去了意識，徹底墜落入河底。
水鬼走了過來，試探了他的心跳和脈搏，確定已經(jīng)停止跳動，是確確實實死了。
大笑三聲，包括水鬼在內(nèi)，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見。
幻境退去，世界恢復(fù)正常，是在一條偏僻的巷道內(nèi)，四下無人。
只有許一言大張著嘴巴、瞪大了眼睛，死在了地上。
整張臉被憋得成了青紫色。
原來并非是夢境，所有的經(jīng)過都是在幻境中發(fā)生的。
許一言自始至終都沒能逃出幻境。
在茶鋪的那位說書先生，從旁邊的房子里打開門，背后趴著一只瘦小丑陋的鬼。
那鬼是躲在陰暗處的，照不見陽光。
說書先生冷笑道：
“多管閑事的一個后生仔，以為自己學(xué)了兩手三腳貓的功夫，就不自量力起來。殊不知，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p> 背后那鬼怪也小心探出頭，去看地上死去的許一言，咧開嘴笑了起來，發(fā)出吱吱吱的聲音。
說書先生用扇子抵住下巴，道：“正好，就把你也加入到故事中來。讓人們看看，這就是不尊鬼神、脫離大眾，替惡人說話的下場！”
回頭對著鬼笑了笑，道：“等我再去說幾場書，估摸著愿意以血食祭祀我等的愚民就更多了。之后就不愁吃喝了，哈哈。”
“好啊，準(zhǔn)備去哪家茶館啊，到時候知會我一聲。我想聽聽你要把我說成個什么大奸大惡的人物?！?p> 冷不丁響起了其他人的說話聲。
說書先生和鬼皆是一驚，朝著聲音來源扭頭去看。
說話的正是那許一言。
他們不解，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經(jīng)溺死在意識之中了嗎。
已經(jīng)檢查過，確認(rèn)沒有生命特征了，為什么還會活過來？
還是說，他這么快就已經(jīng)變成了鬼？
不等說書先生反應(yīng)過來，許一言已經(jīng)沖上面前，一把抓住了他。
“怎么，以為就只有你會幻術(shù)，我就不會了？”
指了指地上那死去的許一言，吹一口氣，現(xiàn)出了原形。
原來是一根斷木棍。
本來無一物。
這是小豆子當(dāng)初在亂葬崗，展現(xiàn)給許一言看過的障眼幻術(shù)。
遺存了小豆子的修為之后，卷軸上也記錄下了它的名字，修為法術(shù)自然是疊加上身。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痹S一言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這句話自然是有道理的，可那個不自量力的人，好像是你啊。何苦要來招惹我呢?！?p> 說書先生肩膀宛如被一只鐵鉗夾住，掙脫不得，便大聲喊道：
“這次瞎了招子了，快跑！”
“跑得脫，馬腦殼！”
許一言話還沒說完，他便用真氣包裹住手掌，打在說書先生心口。
那一瞬，許一言似乎看到有兩個虛影脫離了說書先生的身體。
一個虛影是趴在另一個虛影的背上。
“這就是鬼魂？”
看見鬼魂只有那一瞬間，許一言怕之后看不見就讓他們逃走了，沒來得及去想，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大吸一口氣。
這兩個鬼魂被吸住，逃脫不得，掙扎幾番后抵不過許一言的吸力，被吸入肚中。
入腹后，許一言就察覺到了異樣，立馬用真氣將其包裹、煉化，轉(zhuǎn)為屬于自己的力量。
許一言大喜道：“沒想到這番經(jīng)過，居然還能有意外之喜。除了死氣之外，還可以用鬼魂來進(jìn)行修煉啊。還是說，這鬼魂就是另一種狀態(tài)下的死氣呢?！?p> 兩個鬼魂消化完，雖然修為不多，但是許一言感覺自己雙目清朗了一些。
猜測，自己或許已經(jīng)開眼，可以見到鬼魂了。
除此之外，許一言還感覺到，體內(nèi)的真氣，似乎想要沖撞開一個什么東西。
但是攝入的這兩個鬼的修為太低了，只能在氣海之內(nèi)泛起漣漪，掀不出大的波浪來。
回到喪葬街，找了個借口去縫尸鋪，偷偷吸了趙員外一家人的死氣。
仍舊是毫無反應(yīng)。
許一言自忖，大概要突破到新的境界，需要耗費更加大量的死氣吧。
“要是還能再來一只妖怪就可以了?！?p> 說書先生的尸體后來被人發(fā)現(xiàn)了，經(jīng)過衙門的查證，是幾日前就死去的人，不知道為何又跑了出來。
恐怕是被鬼附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