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道人咽了口唾沫,兩眼死死盯著這丸丹藥。
天風也看了看這九轉玉露丹,若有所思:“依你們無相觀的修行境界來看,你應當是人道煉氣修士吧?”
素衣道人收了收心神,道:“是又如何?”
“聽師父說,貴觀修行分天人二道,若是生在地上,那么便只可修人道,如若生在天上,那么便只能修天道。我聽聞天上除了神仙之外,誰都需從煉氣開始修行,只是這天道煉氣實力可與人道的筑基相比擬,甚至更勝一籌。這次貴軍的頭領便是天道筑基,對吧?”
素衣道人不理。
天風繼續(xù)說了下去:“天道修士資質超凡,便是次次者也能功至金丹,可人道便不相同,地上靈氣稀薄,若無天資,怕是筑基都難?!?p> 天風朝武毅使了個眼色,武毅當即會意,他早已猜出來天風道人是要以此丹誘出情報,自己和素衣交過手,對他最為了解,便道:
“方才我與你交手之時,也不見你法力有過人之處,乃是個平平無奇的煉氣士,想來以你的資質,應當修不到筑基了?!?p> 天風點點頭:“這位大俠此言不假。但你若有了此丹,可即刻筑基,實力提升不是一星半點,你若能交出情報,我們自會放你走,給你此丹?!?p> 素衣道人想起昔日在軍中受到的種種不公,修士之中毫無尋常煉氣的容身之所,只會被派到最前當了炮灰,縱然以自己實力可殺三四十人,卻終究難逃一死。就算他不從,靜靜等著鎮(zhèn)邪關的守軍被困死,其他無相觀弟子也多半不會去救他這么一個小小煉氣。
而自己若能筑基,便在群仙中站穩(wěn)了腳跟,不再受人欺侮,況且對于那些同門,他也無甚好感。
他抬頭道:“當真?”
天風見此計得逞,微微一笑:“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p> 他解開素衣道人的縛靈鎖,但其穴位仍是被死死封住,無法使用絲毫法力。
“乾坤鏡有盡頭。”他活動活動手腕,“若盲走盲撞,自然無法逃走。需以鎮(zhèn)邪關為太極,依六十四卦方位之理,一隊向天山遁,一隊向水雷屯,再一隊去雷澤歸姝,每隊各向此方位走三十里,可見天地翻轉,天呈地象,此鏡可破?!?p> 眾人面面相覷,畢竟誰也不懂易理,只有天風道人聽得明明白白,記在心間。
“我們?nèi)绾涡拍??”謝道平問道。
素衣道人道:“我是乾坤鏡開啟之前入的赤輪城,如今我也被困在鏡中,此多方位需同時到達,方可破鏡。我一人不能為之,因此我想要逃出去,也需你們幫助?!?p> 眾人聽他言語誠懇,已信了幾分,當下天風給了他九轉玉露丹,但仍未解開其穴脈,以防不測。
謝道平給他置辦了個小屋,供他休息,而后召集手下十二名部將與各大門派、江湖散人的首領齊聚指揮所。
他見眾人都已站定,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方才的事諸位也已看見了,我們沒法保證那賊仙所說屬實,但我們除了相信他別無選擇。誰也不知道破鏡之后究竟是何景象,鎮(zhèn)邪關有玄陽觀真人所布下的陣法,能壓制住賊仙的飛行法術,不讓其飛躍城墻。但破鏡時我軍大部分都在關外,若遇見賊仙,莫要戀戰(zhàn),只需鏡子一破,便速速退往鎮(zhèn)邪關?!?p> 眾人齊聲喊道:“是!”
他兩手撐著桌子,雙目掃過地圖,道:“出關時我軍分成三路,天山遁一路由我率領,帶五百鎮(zhèn)邪虎衛(wèi),蘇揚、賈云智、邱國興隨行?!?p> 他續(xù)道:“水雷屯一路由朱佑魁率領……”
屆時門突然打開,乃是天風道人,他緩緩上前,呈上幾張地圖,道:“貧道方才繪制了六十四卦方位圖,請各路人馬按此圖走便可。”
謝道平臉上閃過喜色,接下圖紙:“多謝道長了。”
當下將這幾份圖紙分發(fā)給各路領頭的將軍,此行兵分三路,每路各有五百鎮(zhèn)邪虎衛(wèi)跟隨,若遇敵情,便以赤色火箭為號,相互照應。
三軍各帶上三天糧食清水,余下人馬鎮(zhèn)守鎮(zhèn)邪關,分配完畢,眾人各自散去。
謝道平呼了口氣,雙目盯著地圖。
“爹,為什么不讓我去?”只見謝驕從后走來,一臉怨氣。
謝道平雙眉微蹙:“這還用解釋么?乾坤鏡破后究竟會發(fā)生什么誰也不知道,此行兇險無比,不知會有多少人葬身于此,我謝家就你一個女兒,我不可能貿(mào)然讓你參與戰(zhàn)斗?!?p> 謝驕拔出長劍,舞了幾下:“那我學武有何用?臨走前娘囑咐我了,讓我上陣殺敵,協(xié)助爹爹??扇缃裾嬉_戰(zhàn)了,怎還不讓我上戰(zhàn)場?”
“驕兒,我說了,我謝家就你一個女兒,當年我?guī)銇淼竭呹P,那也是拗不過你和你娘,但我絕不會拿你的安危做賭注。”他語氣柔和,但柔和之中又透露出一股威嚴。
“可我謝家世世代代都是軍人,我不上陣殺敵,卻躲在關里,豈不愧對祖宗,愧對‘軍人’二字!”
謝道平知她性情剛烈,嘆道:“若要上陣殺敵,建功立業(yè),需先把命保住了啊……鎮(zhèn)邪關幾萬將士,誰不想出關殺賊,可若全軍出擊,如是遭到埋伏,那便是全軍覆滅。這場仗,需要人去出關破鏡,也需要人鎮(zhèn)關守城,我若遭了不幸,你便是鎮(zhèn)邪關的將軍?!?p> 他苦笑兩聲:“那時你當上了將軍,上陣殺敵的機會可就多的是啦!”
謝驕呆呆看著父親,忽得雙目含淚,瑩瑩爍爍,哽咽道:“爹……此行真有那么危險嗎?你……你會活著的吧?”
謝道平替她拭去眼淚,笑道:“傻孩子,爹守關守了十幾年,武功倒也能算一流,哪會輕易丟了命?只是這將軍之位遲早要落到你頭上。前幾年圣上改了大武律法,規(guī)定女人也可以從軍,也能當將軍。你成了將軍,可別提有多威風啦!”
他這么一說,謝驕的淚更是止不住的流:“爹,我若不去……你能也不去嗎?你也說了此行兇險……我……我……”
謝道平心中也不禁悲傷,淚珠在眼眶里打轉,這孩子平日里性情剛烈,巾幗不讓須眉,可心底里終究還是個十九歲的少女。
他拍了拍女兒的肩:“我若是不出關,豈不也愧對‘軍人’二字?如今我軍中良將稀少,我放不下心。還有千百將士等我照料,我必須得去。”
謝驕忽然緊緊抱住了父親,他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她的話含糊不清,謝道平只聽見她一直念著“別去”,謝道平再也忍不住,淚珠滾滾落下,打濕了二人衣襟。
二人相擁而泣,不知多長時間過去,有人在屋外連連叩門。
謝道平輕輕推開女兒,收了收眼淚,道:“進。”
只見武毅推門而入,作揖道:“謝將軍,此行讓我指揮罷。我也曾帶過兵,定不會讓將軍失望……”
謝道平滿臉驚愕之色,正欲說些什么,武毅忽然跪道:“方才在下聽見了將軍與謝姑娘對話,于心不忍,主動向將軍請愿,望將軍恕罪!”
謝道平慌忙扶起武毅:“武兄這是作甚?快起來,快起來?!?p> 他一扶武毅,竟攙之不動,顯然武毅已使了千斤墜的功夫,牢牢釘在地上。
“將軍若是不同意,武某便不會起來?!?p> 謝道平沉吟片刻,經(jīng)過方才一事,他心中也被女兒打動了幾分,他看了看謝驕,只見她兩道淚痕尚自未干,雙目瑩瑩,看著自己和武毅。
謝道平一咬牙,道:“武兄起來吧,我同意便是。”
謝驕喜笑顏開,欲要呼出聲來,武毅也是大喜,起身抱拳道:“謝將軍!”
謝道平心中也是一寬。武毅武功蓋世,又曾帶過兵,乃是除自己外此次行動的最佳人選。
父女緊緊摟住,誰也沒說話。
武毅微微一笑,輕輕掩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