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獸與鹿
這雙眼睛還能有誰?
一對眼尾上挑的狐貍眼,眼仁黑亮的似一方滿墨的圓硯,這雙美眸縱有丹青絕筆亦難繪其萬分之一。
可惜此刻正惡狠狠的盯著自己,眼底泛起的掠殺之情毫不掩蓋。
兩人四目相對,似是陰毒猛獸對上了無邪幼鹿。
但這幼鹿眼中沒有半分恐懼,反而在心底狠狠罵了聲“衰”。
自己平日里勤勤懇懇打掃人家不來看,現在好了,第一次偷偷摸摸看人家的話本就被抓了個正著,這人走路都沒聲音嗎?
而且男女授受不親,這人現在貼這么近的臉子又算怎么回事,熱辣辣的呼吸噴在彼此臉上,難道不怕交換病毒嗎?
她忽記起穆安看的那些香艷之書,眉頭不由得又擰來了那么七八朵愁云,不禁嫌棄地往后退了幾步。
“嘖嘖嘖,原來二師兄是這種人。藏書如此豐富,實在佩…”
紫菱話未說完,忽聽旁邊“哐當”一下,看見伍亦瀟正表情復雜的看著前方。
再一扭頭,發(fā)現穆安正站在身后冷冰冰得盯著她們,嚇得渾身一抖,兩股戰(zhàn)戰(zhàn),將手里的話本捏的更緊了:
“二…二…”
日光透過窗欞將云紋欞花鋪了一地,入了九月,窗外秋蟬也不似夏季那般歡脫,偶爾叫上幾聲,凄慘又低沉。
那人一身白衣披著云紋,似是穿了一身上好的水墨絹帛。他隨意瞥了一眼書架,倒是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問了一句。
“看什么呢?”
紫菱本就害怕穆安,現在更是像只警覺的兔子嗅出了死亡的氣息,嚇得險些閉過氣去。
伍亦瀟自上次見過經笥后,自覺眼界豁然開朗,倒是頗有一番“我已經見過了大世面”的心態(tài)。
此時她像一只倔強的小鹿,暗自蹬了蹬自己尚未健壯的后腿,將目光大膽迎了上去:
“正在觀摩二師兄的書架?!?p> “哦?可有看到什么?”那野獸卻突然轉了身,走去沉木桌旁拉開椅子,撩袍入座,眼眸輕垂,不緊不慢地給自己沏了壺茶。
他將旁邊壺中燒開的水細細淋過茶葉,熱汽攜帶著茶香裊裊上升。
如此反復三次,紫菱感覺自己便是那杯中的茶葉,被反復的燙過了一次又一次,而那窗外的秋蟬,正在為自己哀鳴。于是只能艱難的挪動頭部,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伍亦瀟。
伍亦瀟忖度,誰知道那人是什么時候站在身后的,實話實說好過欲蓋彌彰。
兩軍交鋒勇者勝。
伍亦瀟的語調在往日的平和中又添加了四分嘲諷,似是抓住了一個偷吃糖果的孩子:
“嗯,看到了幾本心儀的話本,頗為有趣?!?p> 伍亦瀟話剛出口,紫菱那只僵死的兔子立刻炸了毛,硬是將紅眼翻成了白眼,絕望的將臉又別了過去。
“嗯?!?p> 那人端起斗笠盞,冷漠地抿了一口,似是嫌茶太燙,劍眉輕抖,呼了數次后又抿了口茶,將茶的滋味在嘴里仔細品了品。
今日家里送來的新茶,入口苦澀但后味回甘。
“都是些雙清藏在這里的無聊話本,師尊平日里管得緊,不讓他看。若是有什么喜歡的盡管挑去,我跟他說。”
伍亦瀟心底冷哼一聲,好一副穩(wěn)如泰山、沉穩(wěn)可靠的俊俏模樣。
“好,那我便隨意挑選幾本,多謝二師兄?!?p> 紫菱聽聞此話后又將死兔眼翻了回來,像一只詐尸的兔子趕緊轉身,屏氣間還不忘翹著蘭花指頗為認真地在那群話本里挑挑揀揀,選出了她認為最為香艷的三本揣入懷中。
表情甚是滿意的對伍亦瀟點點頭。
伍亦瀟自認這一仗并未打輸,看凝神品茶的那位言語間似乎也并未有發(fā)難之意。
不知為何,但從伍亦瀟見到穆安的第一面開始,她對他,就是怕不起來。
于是二人將書架收拾整齊后,伍亦瀟牽著紫菱的手,大大方方的對著穆安行禮,轉身離開。
誰知前腳還沒跨出門,一柄冷刃便從身后刺了過來,一鹿一兔被逼停下了腳步:
“亦瀟師妹,近日里你似乎,很忙?”
伍亦瀟回頭,那人此刻正慵慵懶懶的倚在那六方沉香椅中,提眼打量著自己。
伍亦瀟直了直身板,清清冷冷的答道:
“考核在即,近日里修行確實緊了些?!?p> 那人眼光沉了下去,將茶盞拿來打量,然后用食指指腹輕輕婆娑盞口:
“看到你如此勤勉,師尊定會倍感欣慰?!?p> 隨后語氣一轉,似有點委屈的喃喃了一句:
“可被子,幾天都沒曬了?!?p> 伍亦瀟心頭一緊。
最近自己忙著去小鏡界讀書,這被子確實是有幾日偷懶沒曬了。但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可是每日都要曬?”
“那是自然?!蹦侨舜鸬玫挂菜?,繃緊唇線可嘴角卻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知道了。師兄可還有事?”
穆安揮了揮手,紫菱就似一只從虎口逃生的兔子,拽著伍亦瀟飛速狂奔。
伍亦瀟走后,穆安長舒了一口氣,望著書架心有余悸。
還好一些經典話本被自己藏了起來,要不今日怕是更加尷尬。
穆安抬手撐著下巴,像一只吃飽喝足的猛獸,犯困之際凝眸思忖道:愛看話本嗎?那休假的時候再去多補點新鮮貨色吧。
忽又記起來什么似的,猛然站起來,走到床邊用雙指挑起剛鋪好的墨蘭錦被猛地一嗅,他眼底剛升騰而起的暖意又被壓了下去,將被子憤憤一扔:
“今日又沒曬!”
***
伍亦瀟從蒼瀾院回來后,沒急著去寒碧落,先是回房翻了翻自己的日記小本。
今日是武節(jié)325年9月11日,自己上次系統(tǒng)升級是在武節(jié)325年8月19日,亦是自己突破小周天之日。
近日自己大周天已成,打坐也從未懈怠,可如今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為何系統(tǒng)竟然再未有半絲進展。
尤其是這幾日,丹田內不僅沒有充盈感,反而更加的空空蕩蕩,就事一會兒得問下經笥,要些這方面的書籍寶典研究研究。
于是塞好自己的小日記本,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