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光的無情碾壓中,那些人、那些事,無論有著多么輝煌的過往,只要被人遺忘,那就是永遠(yuǎn)的化成塵埃,消了、散了、死了,只有少之又少的人和事被記載在史冊或被人口口相傳,生生不息。
景紹所講的是一段塵封的往事,也是一個人的一生,本來已經(jīng)失去鮮活的,此刻又重新揭開,展露眾人面前,那個有著鷹眼鷹臉的枯瘦老人,有了生命的時間軸,有了存在于世間的證據(jù)。
此刻,眾人皆是又害怕又好奇的表情盯著景紹,像是一群在等待下回分解的聽書迷。
“我們村叫沈家村,在我爸那個年代,村里有很多人水泥匠、瓦匠、木匠學(xué)徒?!?p> 我微微點(diǎn)頭,確實(shí)父輩那一代還不太注重教育,很多人為了討生活,十幾歲就去學(xué)手藝,我爺爺就是老木匠,帶了一幫弟子。
“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們村就出了這樣一位,他叫何剛,靠造房子發(fā)家致富,還成立了建筑公司,后來這建筑公司越做越大,成立了江城建筑集團(tuán),何剛也一躍成為了江城第一首富。”
“哦,我想起來了,小時候聽老人說過的,我們村出了個首富,腰間還老是別著大哥大。”沈丹芳附和道。
“對,就是他,所以我說這個故事跟你有關(guān),應(yīng)該說跟我們兩個都有關(guān),因?yàn)槟菚謇镆话肽贻p人都在他手底下干活,其中包括我爸和你爸。”
“有這回事嗎?”
不知為什么,總覺得沈丹芳的表情怪怪的。
“我原來也不知道,去年我翻家里老照片的時候翻出來,問我奶奶才知道的,本來我都忘了這回事,后來那天看到監(jiān)控以后我覺得這個人特別眼熟,想了很久才想起來,為此就在昨天,哦不對應(yīng)該算是前天了,我特地讓我媽把照片拿過來求證了,那照片上還有你爸呢。”
“我爸?”沈丹芳眼神有些鄙夷。
“難道你想說,你們村出的江城首富就是那個怪老頭?”我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景紹沉默了一會:“我想是的?!?p> “啊,不會吧?!北娙硕俭@詫不已。
反差確實(shí)太大了,誰能想到曾經(jīng)的在江城叱咤風(fēng)云的首富竟落魄至此,成為了這爛尾樓里的“孤魂野鬼”,令人不禁嗟嘆:風(fēng)云變幻,人生無常。
“盡管老頭現(xiàn)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跟當(dāng)時照片上春風(fēng)滿面的首富形象已經(jīng)相去甚遠(yuǎn),但你看過照片就會知道,那鼻子和眼睛是不會認(rèn)錯的?!?p> “是的,特別是他的眼睛太特別了,幽暗深邃犀利,仿佛能洞悉人心,有像老鷹,也像……”我在想著用什么形容詞。
“像XJ或者西伯利亞那邊的人是嗎?”
“是的。”
“是的我奶奶也是這么說的,據(jù)說何剛的母親是維吾爾族的,不知道新的假的?!?p> “喲,還是時髦的混血兒呢?!庇腥苏{(diào)侃
“對了,他還有個兒子,跟他長得不是太像,我小時候還見過,叫什么來著。”
景紹用手敲了敲腦袋,努力回憶著。
“何海國?”
“對,就叫何海國,哎,這也是個悲劇啊……”
“快說,別賣關(guān)子。”
“本來他們一家是我們村里最令人羨慕的一家,據(jù)說何海國的媽媽很漂亮,當(dāng)時也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美女,只可惜我沒見過。”
景紹裝作一臉惋惜樣,被我狠狠瞪了一眼,景紹吐了吐舌頭。
“他媽媽死的時候,他好像才六七歲,我都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
“他媽媽這么早死了?”我驚訝的問道,心里竟生出些同病相憐的感覺。
“是啊,他媽媽好像是跳河自殺的?!本敖B輕嘆
“啊,好可憐?!北娙私允沁駠u不已。
“更慘的是,尸體都沒找到,我奶奶他們迷信的說法是被水鬼吃了,現(xiàn)在我們村里還用這個嚇唬小孩?!?p> “尸體都沒找到,怎么會確定她是跳河自殺?”我沒忍住,朝他問出了聲。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那么久遠(yuǎn)的事情,我奶奶記錯了都不一定?!本敖B無奈地聳聳肩。
“那何海國從小沒了媽媽一定很悲慘。”
“是啊,何海國從小跟他奶奶生活,何剛又很忙,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回,這可能就注定了何海國悲劇的人生吧?!?p> 景紹突然神色一凜道:“要不是這樣何海國也不會走上自殺這條路了吧......”
這一切都是巧合嗎?夢中那個跳樓的男子,那張報紙上的報道和景紹口中的何海國,在腦海中正嚴(yán)絲合縫地開始重疊,這一切都太不合理了,可以說是動搖了我十八年來所接受的馬克思主義唯物論,我所夢到的事情都一件件被驗(yàn)證,難道我有著某種特殊的能力,還是說…...
“他是鬼......”我喃喃自語道。
“你說什么?”
“有鬼!真的有鬼啊?!蔽掖蠼械?。
“你瘋了吧?”眾人驚恐地看著我。
“何海國就是……“
話還未說完,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聲冷笑:
“咯咯咯……”
“咯咯咯……”
笑聲不疾不徐,一聲接一聲,只見眾人又驚又慌,四下尋找笑聲的來源。
我卻沒有找,因?yàn)槲抑滥鞘前踪M(fèi)功夫。
笑聲是從每個人心里傳來,譏誚中帶著對這個世界強(qiáng)烈的怨懣,笑世人,笑這個荒唐的世界,聽得讓人悲從中來,究竟是為了什么還在這個操蛋人世間茍延殘喘?
他來了嗎?
恍惚間,我竟有些熟悉這樣的感覺,是他在召喚我嗎?我要走了,我要走向我的終點(diǎn)了。甩開了景紹牽著的手,甩開了束縛,朝著心中的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
“沐沐,回來,你別嚇我?!?p> “不好,她又被催眠了。”
“沐沐,快醒醒?!?p> 感到一陣猛烈的搖晃,頓時覺地天旋地轉(zhuǎn),猛地回過神來,我究竟在干什么?
“停,停,好暈。”
緊接著,我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強(qiáng)有力的雙手錮地我喘不過氣。
“太好了,太好了?!?p> “我不太好…...你先放開我!”我呼吸困難,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話。
景紹聞言忙放開手。
冷笑聲并沒有停止,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剛才就是被它亂了心神,本想跟其他人一樣捂住耳朵,可是我怎么覺得這笑聲就是從我們中間發(fā)出的!
是誰呢?我四下尋找著聲音的來源,不是我、不是景紹、不是沈丹芳......
突然我瞥到一個人,但我不敢再輕舉妄動了,我拉了拉景紹的衣袖,示意他看向兩米外班長躺著的地方。
班長依舊死氣沉沉地躺在那里……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嘴角隱隱抽動了一下.......
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