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選鋒
個中道理，戚少保在《紀效新書》中講的很清楚：“開大陣，對大敵，比場中較藝、擒捕小賊不同。
堂堂之陣，千百人列隊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叢槍戳來，叢槍戳去，亂刀砍來，亂殺還他，只是一齊擁進，轉手皆難，焉能容得左右動跳？一人回頭，大眾同疑；一人轉移寸步，大眾亦要奪心，焉能容得或進或退？”
也就是說，在冷兵器戰(zhàn)場上，成千上萬士卒組成密集軍陣，相互擠壓、相互對沖的時候，最需要的是能不停重復單一戰(zhàn)術動作的、充當龐大戰(zhàn)爭機器中一顆顆螺絲釘?shù)钠胀ㄊ孔?，而不是武藝超群、善于閃轉騰挪的技擊之士。
盡管這些技擊之士動作敏捷、善于擊刺，能以一敵三，或是以一敵五，但他們在整齊劃一的軍陣中不僅毫無用處，甚至可以說是害群之馬。
當然了，技擊之士也并非一無是處，若是令其充當小規(guī)模戰(zhàn)事中的冒刃、先登、陷陣之士，勢必比普通士卒強上數(shù)倍。
念及此處，嚴虎心中愈奇。
坦誠說，若是高順、于禁等治兵大家說出這話不足為奇，但是眼前一個窮苦戍卒說出這話就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了。
于是嚴虎笑容愈加和煦:“那你會什么？”
“騎射、五兵(矛、戟、弓、劍，戈）俺樣樣都行”壯漢又恢復了之前的憨直，緩緩說道:“前提是你能讓俺吃飽飯”。
“我麾下部曲不限糧，飯食管夠！”嚴虎平生最喜豪杰壯士，一番問對下來，自是難掩心頭歡喜：“話說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哪里人？”
“小人蔡遺(wèi），字子饋，丹陽郡丹陽縣人”。
“家中還有什么人？”
“只我一人，老母去年染上疾病過世了?！?p> 嚴虎與蔡遺交談間，身后的嚴圭出聲提醒:“宗主，已是三通鼓了，開始選拔部曲吧，再過一陣，底下人又該鬧騰了?！?p> “曉得了”嚴虎略顯尷尬的點點頭，而后手指蔡遺，面向之前忽視了的全體青壯:“本帥雖然看重這個丹陽人，但對場中的壯士一視同仁，絕不會為他一人壞了選鋒的規(guī)矩。
能不能吃上嚴氏的飯，終究是要看各人的本事”。
“沒選中的壯士，也不用擔心白跑一趟，下山道上有我嚴氏的宗人散米，兩斤精米算是本帥的心意”。
“諸位可還有話說？”
見嚴虎說一視同仁，人群中的怨氣已經散了大半，再聽沒選中也有兩斤精米，人群徹底沸騰。
場下眾人面色明顯有了轉變，一時間齊聲高呼:“大宗帥仁義，我等無話可說?！?p> 嚴虎心中大定:“伯玉，你來宣讀我嚴氏選拔部曲的標準?！?p> “唯！”嚴圭抱拳一禮，旋即闊步而出，開口朗聲道：“嚴氏選拔部曲標準如下，爾等且聽清楚?！?p> “第一條，年紀須得在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
底下半響沒有言語，基本都是麻木地聽著，正要冷場的時候，一個佝僂著身子的中年漢子低低的在后面說了一聲：“這是為什么，選拔之前也沒人說?。俊?p> “因為我嚴氏既不是招兒子也不是招老子，招的是部曲”嚴圭冷哼一聲，嘴角一翹。
中年漢子被頂?shù)膯】跓o言，不由失魂落魄，他旁邊一個身著布衣、相貌平平的青年見此情景，寬慰道:“阿翁，兒一定替您爭個部曲。”
聽其言，卻是一對父子。
中年漢子連連擺手:“這嚴氏擺明車馬招收部曲，明顯是要做掉腦袋的大事，為父怎么能讓你牽扯其中，既然嚴氏不要我這種年紀大的老頭子，你我還是下山去吧。”
“我不下山?！鼻嗄険u頭，語氣強硬的說道:“據(jù)我打聽，這嚴宗帥麾下只有兩三人可用，其余都是庸碌之輩，今日我若是表現(xiàn)得好，保不齊能混上個部曲督?！?p> 中年漢子聞言頓時怒氣上涌，麻溜地脫下腳上的翹頭履：“你也是讀過書、習過武的人，真指望一股賊寇能夠成事啊！”
青年吐了吐舌頭，待中年人消氣方解釋道：“依我之見，這嚴宗帥也不是什么十惡不赦之人，咱家商隊被鄒他打劫，身無分文的時候，還是嚴宗帥收留的呢！”
“您以前常說，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兒所作所為有什么不對？”
中年男子聞言，沉默半晌，心知是拉不回來這個生來倔強的兒子，微微嘆口氣說道：“為父說不過你，留不下你，你且去。
不過為父希望你多想想剛娶的妻子……你也不想張氏淑女守寡吧?！?p> 中年男子說完，神情落寞的離開了，曾幾何時，他也是家中的頂梁柱，如今卻只能倚仗兒子了。
青年望著父親的背影，回想起方才他的話語，暗暗立誓：“我吳碩堂堂大丈夫，自不會負了張氏淑女，非止如此，我還要博個功名?！?p> 場上，嚴圭還在宣讀選卒的標準:“第二條，身長需六尺四寸(約合后世一米五）以上，無疾病?！?p> “敢問大帥，如何判定有無疾??？”嚴圭剛說完，下面便有人壓低頭問。
估計此人多半是有什么隱疾。
“失明、失聰、瘸、跛……等一些能看出來的病癥我就不多說了，無明顯病癥的人若是能在兩刻鐘之內跑完十二里(30分鐘跑完5000米），舉起一石(60斤）石鎖十次，即可入營?！眹拦绱舐暤?“大宗帥定的這個標準算不算高，諸位都心知肚明，若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就老老實實種地吧?！?p> 雖然嚴圭的話說得直白，但卻給眾人一種真實可信的感覺，至少比起那些將部曲待遇吹得天花亂墜的管事有說服力多了。
當然了，嚴虎本意不是招收私人部曲，終究是轉向一支強軍的。
臺下眾人經過一陣思索，皆有所意動，雖然有人焦慮不安，不過大部分人心中都涌起幾分希望，兩刻鐘跑完十二里，舉起石鎖十次，對于山里生活的青壯漢子還真不算什么。
“章程就是這么個章程，但你們是騾子是馬，還得拉出來溜溜?！蹦┝藝拦缬謴娬{一句:“我先把丑話說在前頭，若是有人弄虛作假，耍手段，本帥當場打斷他的腿。”
見嚴圭將事情做得干凈利落，規(guī)則講的明明白白，嚴虎重新審視了下這個族兄，而后面帶微笑迎上：“伯玉，選拔部曲的事就按之前商討的方法，每一千人劃為一組，你在后面督察”。
“阿輿，你領人巡視，防止有奸滑之人翻越近道?！?p> “唯?！?p> 言罷，嚴虎絲毫都不耽擱，直接領著百余名部曲徑直趕往十二里外的終點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