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她是家里最小的,上面的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都很疼愛她,聽娘親說,她從小體弱多病不好養(yǎng)活,從小不知被當巫師的大伯做了多少法事才得以養(yǎng)大成人。
呂洞山是苗家的圣山,聽娘說苗家兒女們只要長滿十八歲,都要去虔誠的祭拜呂洞山,這樣呂洞山神就會賜給他們幸福的真愛和美滿的婚姻的!哥哥姐姐們都去過了,而唯獨阿雅沒去過,雖然在嶺上能看到呂洞山,但卻無法近距離的祭拜他,也無法得到他的真正庇護。去過的哥哥姐姐們都找到了自己的真愛,而且大哥大姐也都擁有了自己美滿的婚姻,阿雅嚷嚷著一定要去,而娘卻無論如何都不準她去,還說,只要心誠,每天日落時對著嶺上的呂洞山遙拜也一樣會得到賜福的,于是,阿雅每日日落之時都會虔誠的遙拜,但心總是空落落的不踏實,娘不讓她去是有原因的,說來話長,源于小時的一件事,那次差點要了阿雅的命……
五六歲那年,阿雅跟隨著出嫁的大姐去了一次“天塘”,回來差點死掉,因為那“天塘”在最高的坡上,深不見底,再旱的年頭也從沒干過,塘邊上還立著幾根石柱和石峰甚是巍峨,聽村里最年長的阿婆講,那柱上盤繞著長了觸角吐著信子的大蟒蛇,那從未少過水的深潭里住著老龍王,時不時的叫夜叉出來巡視,運氣不好的人會被抓去當龍王的點心的!
當大姐帶著阿雅去“天塘”邊的地里做農(nóng)活時,阿雅好奇又緊張的看了一眼“天塘”,那水綠幽幽的,深不見底,阿雅想著:要是這時突然從水里冒出個夜叉,那我該怎么辦呀?阿雅倒吸了口涼氣,往后退了退,剛好退到塘邊的石柱旁,她往上望了望,那石柱看起來油光發(fā)亮,也沒長樹木和大雜草,好像經(jīng)常被大蛇纏繞過一樣,那大大的蛇頭吐著信子勾下來剛好夠著阿雅,阿雅汗毛直豎,手心發(fā)涼,心緊跳著快要不能呼吸了,腳也是軟的,走不動了,更別想跑了,完了,沒命了,阿雅嚇得昏了過去……
等阿雅醒來時,已經(jīng)躺在了自家床上,已經(jīng)是幾天以后的事了。后來才知道,阿雅昏倒后,姐姐姐夫著急的連夜把她送回,這一路上還發(fā)著高燒、說著胡話,連請了好幾個郎中都搖搖頭走了,阿雅滴水不沾,昏昏沉沉,一家人急得只抹淚。阿婆來過了,說是中邪了,得趕緊請大伯驅(qū)邪招魂……
阿雅娘哭了,淚水成串的滴在阿雅臉上,這不,弄醒了,阿雅環(huán)顧四周,仿佛又看見了許多蟒蛇頭,在不斷的吐著長信子,還有那猙獰的夜叉拿著狼牙棒在向她走來,她大叫一聲,又昏了過去……
大伯來了,穿著大紅袍,戴著唐僧帽,手拿招魂鈴和法器,一臉嚴肅的走進堂屋!
備香、備紙、備竹籃,還有阿雅穿過未洗的衣服。設(shè)祭臺,點上香紙,殺雞取血,用雞血灑堂屋,剪下阿雅的一小撮頭發(fā),用簸箕盛放桃枝條和米、還有飯菜和酒;用竹籃放阿雅的衣服和頭發(fā)!
天剛擦黑,大伯敲擊著法器,搖動著招魂鈴,口中念念有詞,時而小聲,時而大聲,不遠處,岔路口上燒著的香紙和點起的蠟燭,已是青煙升起了……
“魂兮歸來呀,魂兮歸來……”
“莫在江上停,莫在樹上眠啊……”
“上神、上祖,把我龍家子孫阿雅的魂帶回來吧,帶回來……”
“阿雅聽話快歸家,快歸家,跟隨上神上祖魂歸龍家,魂歸龍家堂屋……”
然后大伯從岔路口上一路灑米灑酒,一路燒著香紙,一路搖著招魂鈴,慢慢走到堂屋,當腳快要跨過門檻時,他朝屋里大喊一聲,
“阿雅回來了沒?”
“回來了,回來了!”
在屋里的所有人都一齊大聲回答道!
“娘,我口渴,”
也許屋里的聲音太大,驚動了阿雅,阿雅醒了!
“孩子,你可算回來了,快喝水,快喝水!”
阿雅娘把阿雅扶著坐起,阿雅看見了堂屋祭臺上的飯菜,說餓了想吃飯,大伯從祭臺上拿了飯菜端給了阿雅,阿雅看了看大伯,吃了起來!
大伯在祭臺上又再燒上了香紙,把招魂鈴和法器都放在了祭臺上,也大口喝酒吃肉起來,邊吃邊念,邊吃邊把酒灑在祭臺周圍,又大聲的念了起來,
“上神、上祖,多吃多喝,阿雅魂已回歸……”
“各位吃飽,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各歸各位,各歸各位……”
阿雅總算撿回了一條命,從此,凡是險山惡水,家里人再也不讓她去了,自然呂洞山也不例外,哥哥姐姐們無論如何都是不敢?guī)サ摹?p> 阿雅只有遙望著呂洞山,向那神圣的地方遙遙的祈禱,祈禱著在她十八歲的年華里,也有那么一位如呂洞山般英武的年青人來到她的生命里……
“小妹妹,小妹妹……”
一個聲音又打斷了她的思緒,又是剛才那位年青人,怎么又折回了呢?
“小妹妹,這山路岔路也太多了,下坡后,我也不知往哪拐?”
“問了好幾個人,她們都聽不懂我的話,可是我也不會說苗話啊……”
“小妹妹,你好人做到底,把我送到龍老師家,行嗎?”
她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著她,還傻笑著,真奇怪?這人找不著路了,居然還笑得出來!他的臉上都是汗水,襯衫也濕透了,嘴唇比剛才更干仿佛要裂開了,她的心突然又痛了起來,比剛才更痛,更難受!
“進寨的路口上有一個水井,你沒看見嗎?”
“噢,我沒注意,只管識路去了?!?p> 他看著她笑得更歡了,這個小姑娘倒挺細心的,也知道我渴啊!他的心被什么突然的擊中了一下,暖暖的,軟軟的,當再望向她時,眼里已多了幾份深情和溫柔。
“小龍,小虎,”
“你倆先放學(xué),把這位大哥哥送到你們隔壁龍老師家,路過水井時,跟大哥哥說一聲。”
“好的,老師!”
兩個孩子歡呼雀躍地走了,年青人似乎還不太想走,一步幾回頭的往阿雅這兒看,臉是含笑意的,眼睛是發(fā)著光,溫柔深情的……
阿雅怎么也沒想到,不久的以后,今天的這位年青人竟成了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