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醫(yī)院附近那家沿街的全家便利店很近,沒幾步我便走到了。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大學的時候,自己對全家賣的所有商品都了如指掌,以至于一走進那家便利店,我就覺得一切都十分親切,并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即食粥品。
“你是……你是立夏的表哥立東?”一個年輕的女聲從我身后傳來。
我回過頭去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個穿著波點白裙的女子,看上去30多歲的樣子。
“我就說是你。”那女子微微欠身,爽朗地笑了起來。
我不由眉頭一皺,問:“你是……?”
“你不記得我了?我是立夏的班主任呀。”女子答道,手指胡亂朝門外指了指:“隔壁就是立夏的初中,她有一次跑800米暈倒了,進的就是這兒附近的醫(yī)院,當時你還是和你的女朋友一起來看立夏的。”
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啊……讓我想想:她是立夏的初中班主任?立夏在這附近上學,這么巧的?還有,我竟然有女朋友??她在哪兒???
“看來你是不記得了,也對,都五年多了吧?畢竟你可是大名鼎鼎的科學家,貴人多忘事嘛,我們這些做小教師的,您不記得也正常?!迸處熾m這么說著,但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收斂了起來。
什么?!我是科學家???
女教師的聲音聽上去疏遠了不少,問:“今天怎么這么巧能在這里見到您?立夏之前告訴我,您決定去CERN工作了,因為擔心自己沒時間照顧她,就帶著她一起去了瑞士,還在那里給她安排了一個藝術學校,你們不是不準備回來了嗎?”
我的大腦瞬間宕機,只能機械地答道:“我正巧來這附近的醫(yī)院探望一個朋友。”
“?。渴悄笥炎≡毫??”女教師向前探了探身。
“不是,不是。”我連忙擺手。
“那怎么不見您的女朋友和您一起過來?”女教師試探著問。
“我們……”我欲言又止,心想:我是做了什么不該做的科學實驗嗎?怎么壓根什么都想不起來呢?而且我昨天還是表妹立夏的模樣,今天是怎么變成表哥立東的模樣的?這是造了什么孽???
“我知道,這是您的私事,我不該打聽,真抱歉,打擾您了。”女教師擺了擺手,遞了一張名片給我,然后對我說,“有緣的話,回見?!?p> 這位班主任給我的信息很明確,但我現(xiàn)在疑團纏身,沒興趣再橫生枝節(jié)。
她走后,我仔細看了看手里的名片,想起她的確是叫“張桂芳”,是立夏在女子初中的英語教師Lily,名片上還寫著她的聯(lián)系方式等等。
我把名片塞進口袋,刷卡買了即食粥品,就走出了全家。
回醫(yī)院的途中,我特意拐到了那所女子中學,只見,黑色的鐵門內(nèi)是平坦的綠茵場,有兩個班級正在上體育課。
學生們穿著潔白的校服,在陽光下,奔跑。
綠茵場的后方是紅色磚瓦的校舍,一些窗戶開著,淡藍色的窗簾隨風飄蕩。
這所初中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學校沒什么區(qū)別,只是我想不起立夏曾在這里上學,也想不起自己曾來過這里。
我更不知道的是,就在我偶遇女教師,隨后拐到那所中學的過程中,那個西裝男竟然去醫(yī)院找景然了!
?。ǘ?p> 這是我后來在時間線外看到的,那天我離開醫(yī)院去買粥后沒多久,西裝男就來接景然回家了。
“你……”景然明顯緊張起來,他下意識地支起身,向后退著,但他的身后就是墻壁,可謂退無可退。
說實話,那個西裝男乍一眼看上去真是一表人才,黑西裝里是亮紫色的襯衣,寬肩窄腰,神采奕奕,大背頭油光锃亮,眼神狠戾,兩道劍眉下是高挺的鷹鉤鼻,薄唇堅毅地抿著,他的左手小指上還戴著個黑金鉆戒,看上去像是個生意人。
景然清了清嗓,問:“路慎行,你怎么來了?”
“我不能來嗎?你都進醫(yī)院了,而且決定住院一天,我怎么能不來探望探望你呢?”西裝男路慎行諂媚一笑。
“我……那個……是醫(yī)生建議我住一天醫(yī)院的?!本叭谎凵耖W爍著。
“哦,是嗎?”路慎行走近了景然,俯下身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你說什么、做什么,我都知道。”
聞到路慎行身上撲鼻的沉香,景然嫌惡地別過了頭。
路慎行問:“你知道那個送你來這里的男人是誰嗎?”
“他是個好人,不像是你?!本叭幻摽诙?,但隨即又有些后悔。
“你怎么到現(xiàn)在還這么容易相信人呢?”路慎行兩手插兜,挺直了身子說,“不過,還真是多虧了你,我才找到了他——那可是立東,業(yè)內(nèi)首屈一指的量子物理科學家,我們公司的量子科學技術遇到些瓶頸,正想請他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專家,今天可算是讓我找到了,所以,多虧了你,現(xiàn)在我的心情好極了?!甭飞餍蓄D了頓,說,“當然,景然,你可不要以為你湊巧幫我找到了立東,我就會原諒你曾經(jīng)做過的不可原諒的事?!?p> 景然一時無語,不自然地扣著指甲。
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這種莫名其妙當中,要不是路慎行還有他的公司的勢力足夠大而且能威脅到小月的安全,他哪怕是死也不會愿意被困其間。
“跟我回家吧,這里沒什么好住的,對不對?不然我還得擔心你會不會說出一些什么不該說的事?!闭f著,路慎行和顏悅色地將一份出院的程序性文件放在了景然面前,并用筆在簽字處,指了指,說,“在這里簽字,我們就去接小月?!?p> 景然遲疑了,他當然想去接小月,但本能地,他還是想等立東回來。
對哦,這個人的名字叫“立東”,景然在心里默默記下了。
“我剛忘說了,立東還是蕓清的前男友?!闭f著,路慎行洋洋自得地微笑起來。
“你說什么?”景然大氣不敢出。
“要我告訴你多少遍,這個世界上沒什么人會不為了什么就對你好的?!甭飞餍袑叭徽f,“他說不定就是知道了你和蕓清結了婚……”
景然突然怒了,指著路慎行吼道:“我不許你在我面前提蕓清!你沒資格!”
“是嘛?”路慎行轉了轉左手上的尾戒,看上去有些不耐煩。
“你記得你是怎么對蕓清的嗎?”景然質問,“她可是你最要好的同學?。∧阌譃槭裁匆@么對我、這么對小月?你說你和我過去是朋友,可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但哪怕我們過去是朋友,你就沒想過你做的這些事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嗎?你就沒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路慎行揚了揚眉毛,垂下眼簾,玩弄著小指的戒指,顧左右而言他:“你看上去沒病啊,不需要住院吧?”隨后,他又不急不惱地問,“你的感受?我為什么要考慮你的感受?你過去做過什么,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我過去做什么了?”景然咬牙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我認識你就夠了。”路慎行的臉色沉了下來,說,“你在和蕓清結婚的時候,就沒什么讓你良心不安的事?就沒什么事讓你睡不著覺嗎?”說著,他一把揪起了景然的頭發(fā),一字一句地在他的耳邊低語,“我告訴你,你在緬甸的事,我全部都知道?!?p> 景然一怔。
路慎行冷笑了一聲,放開了景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景然,嘴角抽搐著說:“你在那里最對不起的人,我也認識,他要我告訴你,都怪你,把他丟在了那里,都怪你,讓他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都怪你,害死了他,而現(xiàn)在,我要你為他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