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滄浪園,燕山月直奔天香樓前,他急著回城東,還是走水路更快。
此時的街道上,看花燈的行人依然熙熙攘攘,不過讓燕山月詫異的是,人群都離開了街道。
花燈下面空空蕩蕩,人群都擠在水邊。
燕山月一臉茫然,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景。
天香樓在一條河拐角的內(nèi)側(cè),正面隔著一條街道就是河邊,碼頭就在那里,正是現(xiàn)在人群擠著的地方。
燕山月不由自主地有點(diǎn)擔(dān)心,是不是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回想起來,之前在滄浪園中等待大魚回來的時候,燕山月確實聽到過天香樓前面?zhèn)鱽磬须s聲。
只希望發(fā)生的事情不會影響燕山月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他擠進(jìn)人群,一只手小心地護(hù)住懷中的木匣,耳邊全是激動的說話聲。
“靈龜和大魚,這是吉兆??!”
“可是它們在爭斗啊,都能看到鮮血了!”
人們激動地爭論著。
聽著聽著,燕山月開始覺得不對勁起來。
怎么好像,這事情還真和他有關(guān)系。
把路人七零八落的閑言碎語拼湊起來,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基本上是這樣的。
天香樓旁邊停著畫舫的水面上突然爆發(fā)出一片浪花,驚醒花燈下的游人。
他們連忙走到水邊,就看到水中有一只黑色巨龜,和一條赤紅巨魚在爭斗。
這兩條巨大到肯定已經(jīng)成精了的靈獸在爭搶某個東西,巨龜爪牙并用,巨魚搖頭擺尾,不斷濺起沖天水花。
被這聲音和景象引來的游人越聚越多,他們看著畢生未見的奇景,激動不已。
但是巨龜和巨魚的爭斗最終還是有了結(jié)果。
力量并不占優(yōu)的巨魚拼著身體被巨龜咬了一口,搶走了兩者爭搶的那個東西。
雖然身體幾乎被咬斷,但巨魚最終還是贏了。
只留下巨龜口中咬著血肉,不甘地在水中激起巨浪。
但最終,巨龜也還是離開了。
水面平息,只剩下一團(tuán)血跡,久久不散。
聽完了這些,燕山月一時心中震動。
他沒想到,巨魚為了報答自己,幾乎拼上了性命。
短短時間里面,燕山月已經(jīng)看多了殘下媚上,麻木不仁,損人利己,沒想到一條巨魚,反而有這樣的信義。
人不如禽獸,不是什么比喻,切切實實地出現(xiàn)在了眼前。
燕山月心中感慨萬千,但還是不敢浪費(fèi)時間,繼續(xù)在人群中艱難前進(jìn),朝著水邊擠去。
巨魚已經(jīng)回到水府,再也無法相見,但神君的威脅還在。
只有把懷中木匣交給雨春來,才能阻止水災(zāi)。
可就在此時,燕山月突然感覺不對。
他站在水邊碼頭上,右手正要撥開擠在這里的行人,找水上船夫坐船。
可這個瞬間,燕山月右手卻落空了。
他難以置信地轉(zhuǎn)過臉,明明看到行人還在,可手上的感覺卻告訴他,那里根本就什么都沒有。
燕山月茫然轉(zhuǎn)身,就看到整條長街空無一人,花燈之下空空蕩蕩。
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嘈雜喧鬧的說笑聲,全都消失不見了。
四周一片寂靜,讓人忍不住心里發(fā)毛。
如此劇烈的變化,只發(fā)生在一瞬間,燕山月甚至都不知道該疑惑,還是該害怕。
此時,一聲蟬鳴從燕山月懷中響起。
他頓時毛骨悚然。
大兇之兆,這下可以確定了,這變化肯定是鬼怪的手段。
可惜這蟬鳴來得晚了。
現(xiàn)在燕山月已經(jīng)被困住了。
燕山月小心地將木匣放回懷中,取出藏劍畫。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碰上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怪物。
在搜氣術(shù)的感知中,四周空無一物。
平時四周無處不在的渾濁憑空消失,但也沒有其他任何東西代替,燕山月甚至有點(diǎn)懷疑,自己是不是完全失去了感知周圍靈氣的能力。
四周安靜得可怕,沒有一絲聲音,花燈依然放著光芒,但里面放光的蠟燭似乎完全沒有燃燒。
燕山月知道,越是安靜,就越是危險,他提起所有精神戒備,隨時準(zhǔn)備出手。
然而無事發(fā)生。
沒有鬼怪,沒有陰冷氣息。
沒有危險……
燕山月絕不相信。
如此詭異的場景,了知的蟬鳴,不可能沒有危險。
唯一的問題是,危險在哪里。
燕山月看看四周,除了行人詭異的消失,周圍場景毫無變化。
天香樓依然高聳,河水依然流動。
燕山月小心翼翼地向前邁開腳步,一邊走,一邊看著四周。
所有地方都沒有任何異常。
一直走到天香樓下,依然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燕山月不但沒有放心,反而更加害怕了。
他不知道,這次自己到底碰上了什么。
甚至有可能,他被永遠(yuǎn)困死在這里了。
就在此時,燕山月突然感覺臉頰一涼。
他連忙抬頭,然后就發(fā)現(xiàn),下雨了。
燕山月心里一松,他剛才還以為,那隱藏在暗處的鬼怪已經(jīng)要動手了。
可是馬上,燕山月的心又提起來了。
從剛才起,發(fā)生的事情處處透著詭異,危機(jī)四伏,既然有了變化,那肯定不會是什么好事。
果然,很快事實就證明燕山月猜對了。
雨滴落在地上,暈開一片深色。
燕山月一開始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可是伴隨著更多雨滴落下,他突然發(fā)現(xiàn),那雨滴是紅色的。
如同鐵銹,或者將要凝固的鮮血一樣,深沉的暗紅色。
這是一場血雨。
燕山月茫然抬頭,就看到天空中那一輪十五的圓月,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血紅。
血雨籠罩天地,四處一片赤紅,石板上雨水積聚,如同血泊。
高大的天香樓,放光的七彩花燈,全都變成了一片血紅,仿佛沾滿了鮮血。
燕山月又畏懼,又厭惡。
他從未想過,會撞上如此恐怖詭異的一幕。
燕山月甚至忍不住想要逃走了。
哪怕他心里清楚,藏在暗處的鬼怪,這一切的幕后黑手,等的就是他落荒而逃,露出破綻的瞬間。
可是燕山月實在不想留在這里了。
血雨將花燈染成鮮紅,那原本形態(tài)各異,活靈活現(xiàn)的花鳥魚龍,變成了鮮血淋漓,擇人而噬的怪物。
燕山月猶豫再三,還是右手舉著畫卷,左手以寬袖擋住就要落在畫上的雨滴,急匆匆朝著天香樓后面街道走去。
雖然他本能地想要留在花燈燈光之下,不想走進(jìn)可能藏著任何危險的黑暗,但理智告訴燕山月,這么做才是逃離危險最近的路徑。
可這一轉(zhuǎn)身,燕山月就看到了讓他驚恐萬分的一幕。
天香樓前,那巨大燈架之上,長長的燈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