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大家在給唐氏請安的時候,有婆子送帖子進來,說是門房遞進來的。
是程家送的,前面送端午節(jié)禮的時候說了邀請姜家一起去看賽龍舟的。如今這帖子上說是程家大少爺,程諾白明天會親自領(lǐng)了人派兩輛車來接,另姜家可再安排馬車一道。
邱氏道:“程家太有心了,還派了車馬來,太有誠意了。最最關(guān)鍵的是,咱們家未來大姑爺親自來接?!?p> 這話一說,大家都哄笑,姜嫵鬧了一個大紅臉,心里卻有絲絲甜味淡淡散開。
哪個女孩不想被好好寵著,尤其是被優(yōu)秀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對待,更讓人感到幸福。
這讓姜家一家都沉浸在愉悅之中。
外面的打更聲剛過三更不久,姜嫵原本早早便休息了,明天要早起收拾,要去冀州城外的無定河看龍舟比賽。
但姜嫵的睡眠一向很淺,稍有動靜就容易醒,因此,當(dāng)她的窗戶被推開然后關(guān)上的時候,她便已經(jīng)驚醒,迷蒙之間感覺有人靠近。
她正要呼救之間,那人卻開了口:“是我?!?p> 雖只短短兩個字,但對于姜嫵來說,卻如魔音穿耳,整個身體發(fā)寒,血液凝結(jié),他竟然又來了。
只是,這次,他不像上次一樣動作干脆利落,姜嫵覺得他動作有些滯涉,行動上好像有些虛弱?
怎么可能,他那么兇狠如野獸一樣危險的人。隨著他的走近,濃烈的血腥氣越發(fā)充斥她的鼻息嗎,蔓延整個屋子。
整個屋子散發(fā)的不僅僅是血腥味,還有姜嫵的恐懼。
聞著這味道她有些反胃想吐。
但是她不敢。
他這次倒是沒有像上次一樣,毫無章法的往她床上竄,只是在桌邊的椅子上坐著。
她趕緊起身顧不得其它披了一件衣服下床,一邊點燈一邊問他:“你受傷了?”
“嗯?!?p> 然后很長一段時間里便陷入了寂靜當(dāng)中。
姜嫵見他略有頹然的坐在凳子上,但你千萬不要以為他這樣你就可以忽視他。
不,他還是那頭隨時可以獵食的雄獅,隨時可以露出鋒利的爪牙撕碎你。
她問:“我要怎么幫你?”
他沉默的看著她的眼睛,片刻不說話,看得姜嫵心里直發(fā)毛,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想要逃離開他視線的時候,他開口了:“打幾盆干凈熱水來給我擦拭一下,再找兩卷繃帶來?!?p> 攬月聽見里屋的有聲音,又見姜嫵的屋子燈亮了,便過來問:“小姐,渴了還是餓了,需要奴婢準(zhǔn)備什么?”
自上次陸香櫞走后,她便不敢再讓人在她房間里值夜了,只因為他說他下次還來。她怕他會殺人滅口,從而害了攬月他們的性命。
既然攬月醒了,她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的吩咐:“幫我打兩盆熱水來。”
攬月不多問,下去辦事。
屋子里又安靜了下來,姜嫵不想與他大眼瞪小眼,于是去找藥箱子。
他見她在那里認(rèn)真翻找,找出來后還煞有其事的依次擺放整齊,問:“你還準(zhǔn)備得有這些?”
“我三妹以前經(jīng)常練武受傷,都是胳膊腿這些地方,外面行醫(yī)的大多男子,不方便。小傷小痛的都是我?guī)退幚恚竦蛩幐?,止血散,繃帶什么的,也就常備了?!?p> 聽她說起自己的親人,臉上無形中就洋溢了寵溺與溫柔,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像是要懲罰她,又像是很平淡的陳述,他毫無表情的沉聲開口道:“我剛剛殺了我外祖全家?!?p> 說罷還嘴角略微上揚,似微笑,似不屑。
砰!
姜嫵與陸香櫞皆看向聲源。
只見攬月驚惶的站在門口,惶恐不安又不知所措。
其實不僅僅是攬月,姜嫵也嚇得手腳發(fā)軟,全身仿佛只一根線提著。
他邪魅藐視的看著她,嘴角噙著笑,但在姜嫵看來卻如地獄惡魔。
他起身想要往門口走去,姜嫵怕他真的做出驚人舉動殺了攬月,她本能的趕緊攔著,也顧不上男女大防,一下抱住他的腰道:“不要殺她,她什么都沒聽到,她不會說出去的?!?p>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倉惶恐懼的蒼白的面容,再看看那已經(jīng)嚇傻的攬月,不屑一顧的又緩緩坐下。他連滅人滿門都敢,又何須懼怕一個奴婢聽見。
見他又坐下,姜嫵閉眼深呼吸一下,對著攬月道:“還不快再去打水來?!?p> 攬月也回過神來,慌亂的撿起盆又快速往外跑。雖然害怕,怕死,但想到自己小姐還在里面所以沒跑幾步又折了回來,。
顫聲問:“小姐,您沒事吧?!?p> “我沒事,你放心,去打水來?!?p> 末了又吩咐道:“不要告訴任何人?!?p> 雖然他穿了一身夜行衣,看不見血,但她知道,他身上有很多血,不然屋子里不會有這么大的血腥味。
她怕他死在這里,她問:“你的傷?”
“死不了,都是別人沾的血?!?p> 這句話她應(yīng)該怎么理解?
死不了的意思是他受了傷,只是不嚴(yán)重。但看著那濕透的黑衣,得死多少人的血能沾濕他的衣?
是了,他說過了,殺了他外祖全家。
他與他外祖家究竟有什么仇恨?
這個男人,長得如星辰日月,好看的皮囊下卻有一顆如毒蛇猛獸的心,狠辣無情。張口抬手殺的是他外祖一家,他是真的嗜殺成性還是與外祖家有什么恩怨?
但就算是有任何恩怨,好歹是親戚,一家人,竟然被他滅了門。
他怎么下得了手?
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還那么平靜,淡淡的仿佛說今天晚上吃紅燒肉一樣簡單。
如此兇殘之徒,如鬼霧繚繞,煉獄行兇,越想越覺得害怕,手腳止不住的顫抖。
姜嫵覺得自己仿佛連說話牙齒都打顫,她想離他遠(yuǎn)一些。
他卻道:“過來,幫我把衣服脫了。”
此刻的他好像虛弱了一些。
但她只得照做,也不知道是第一次給男人脫衣服,還是因為害怕,在他眼皮子地下,他看著她的手抖得跟篩糠似的。
他有些好笑的問:“我就那么讓你害怕?”
姜嫵下意識點頭,后又覺得不妥,倉惶說:“不是……”
只是這個不是她自己不信,陸香櫞也不信罷了。
解開外面的黑衣,看見里衣才發(fā)現(xiàn),整個白色的里衣被血侵染得像地獄的彼岸花一樣絢爛,紅紅的,刺眼燙手。
攬月顫巍巍的端著水進來,就見自家小姐在給那個男子脫衣服,自家小姐怎么能給其他男子脫衣服,男女大防不說,小姐可是定了親的人。并且小姐何時這樣伺候過別人。
攬月雖然也害怕,但她還是護主心切大著膽子上前道:“小姐,讓奴婢來吧?!?p> 姜嫵想正好,她也不想給陸香櫞脫衣服,想退后兩步交給攬月。
奈何陸香櫞一記眼刀過來,一主一婢頓時不敢再有它想。
陸香櫞道:“你敢!”
其實陸香櫞的傷根本就不重,自己就能脫衣服,但他就是想看她伺候他時的樣子。
姜嫵沒法,幫他脫了衣服后,慢慢擦拭干凈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真的沒那么多傷口,只是胸前兩刀,雖深,但并不致命,只是流血過多。
他道:“這兩刀是我自己砍的……
攬月:……
姜嫵:……
好不容易稍微平靜一點的姜嫵又忍不住手顫,此人果然嗜殺成性,不但殺別人,還殺自己……
她只得假裝沒聽見,他也不管姜嫵聽沒聽見繼續(xù)道:“這兩刀算是還了我與母親的兩條命給他們?!?p> 姜嫵在心里卻暗想,一聽就知道是不對等的交換,你殺的是人家的全家,你卻只用兩刀還了你與母親的兩條命,這種交換怎么算都是你劃算。
陸香櫞也并不解釋他與他母親的遭遇,也不在乎她怎么想。
等姜嫵和攬月將他處理好后,他也不走,直接走到姜嫵的床邊躺下,說想要休息一下。
姜嫵與攬月大眼瞪小眼,他睡了姜嫵的床,那她睡哪里?
他閉著眼,聞著枕頭傳來的淡淡絲絲清香道:“給我弄身合適的衣服來。”
然后就感覺像是睡著了一樣。
姜嫵和攬月只得先出了房間,在外間攬月值班睡的小房間的床上坐著,內(nèi)心只蹦出一個詞:鳩占鵲巢。
奈何她還敢怒不敢言,還讓她給他準(zhǔn)備衣裳,她上哪去給他準(zhǔn)備一身男人衣裳去?姜嬰姜始的太小了,以他的身段體格怎么的也得她父親的衣服才能穿。
可是,這大半夜的她怎么好去問父親要衣裳?
攬月靜靜的看著自己小姐,擔(dān)憂的問:“小姐,您認(rèn)識他?”
姜嫵搖頭,卻看見攬月不信的樣子,于是解釋道:“你還記得那次咱們?nèi)コ碳?,路上遇見的那個陸香櫞嗎?就是他?!?p> “啊,怎么會?”
的確,兩人氣質(zhì)完全不一樣,且那天攬月在后面馬車?yán)铮矝]敢多看外男。
可姜嫵現(xiàn)在愁的是怎么給他弄衣服來,為此,她眉頭皺了又皺。
攬月試探的喊了一聲:“小姐?”
姜嫵這才回過神來,對攬月說:“你去把上次準(zhǔn)備給大少爺做夏裝的那匹真紫色的蘇錦找來。”
攬月準(zhǔn)備去找,她又道:“還要找一匹適合做里衣的云錦過來?!?p> 剛剛的里衣全是血,肯定也是不能穿的。
攬月答:“是,奴婢這就去找。”
姜嫵這才有些頹然的坐在榻上,她想,她只是太怕他了,想盡快的送他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