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間里,喬薇坐在靠窗的椅子旁,整個人似乎失了神,她垂下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任由自己陷進柔軟的墊子里。
這里是她小時候住的房子,此刻,這里沒有別人,于是喬薇卸下剛剛故作的輕松,沉默地坐著。樓下,是家人們相聚的談笑聲,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在并不清晰的談話里,她會聽到他的名字。
其實,剛剛,吃飯時,他們就在說他,帶著笑,帶著輕松,光明正大地說那個她很在意,悄悄在意的人。
他們說,他,要結(jié)婚了。
他們說,那個女孩兒,很美。
他們說,他們很般配……
喬薇抹著口紅的嘴,輕笑出聲:很美嗎?
起身,她走到鏡子前,鏡子里出現(xiàn)一個高挑的人,皮膚很白,鼻子高挺,喬薇由上到下地看自己,苦笑了一下:難道……你不愛我,是我不夠美嗎?還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美不美。
話音出口,卻無回音,就像有些問題,從來都得不到答案,更可悲的是,連得到回應(yīng)的機會都沒有。
喬薇收起嘴角的苦笑,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如同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學(xué)會了收斂情緒,也就意味著成為一個合格的成年人,只是一轉(zhuǎn)瞬,喬薇的臉上恢復(fù)了一如往常的冷靜。
下樓,喬薇神色如常向圍坐在一起的家人們告別。
“就走了?不是說吃完晚飯嗎?”喬母很不舍,女兒平時太忙,這次回來明明說吃完晚飯的
“嗯,臨時有個事?!眴剔币贿叴┬?,一邊回。
“什么事,這么急?李阿姨菜都備好了?!眴棠敢贿吔o女兒拿包,一邊念叨。
喬薇接過喬母手上的包,朝母親笑笑:“你們吃吧?!?p> 轉(zhuǎn)身,準(zhǔn)備出去時,卻聽到喬母急急地叫住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朝客廳去,等回來時,手上已經(jīng)多了一張紅色的信封。
“喏,楊伯伯昨天送來的,我差點忘了,這個拿上,省得你又忙得忘了日子?!闭f著把那紅色的信封塞在了喬薇的手里。
幾乎是不可察覺的,喬薇的手微微一顫,仿佛握不住這輕輕的幾張紙片,可是臉上卻沒什么表現(xiàn):“好,我知道了?!笔稚蠀s緊緊握住了那張紙。
那是什么?不用打開,喬薇也知道,是一張請?zhí)?,紅色的信封透著喜慶,仿佛送信人的心情一般,濃烈而喜悅,是他的請?zhí)?p> 腳步在往前走,而又像機械地重復(fù),不知不覺,喬薇發(fā)現(xiàn)自己走到了一棟樓下,院里繁盛的花和修建合宜的盆栽透露著熟悉的味道,是……他的家。
喬薇抬頭看了看那扇青春年代曾經(jīng)多次看過的窗,那里窗戶緊閉,就像他,他的心也從來沒有向她敞開過。她心忽然一抽,眼里是掩不住的失落,這里,即將貼上一個明亮的“喜”字,這扇窗這間房,即將有一個新的女主人加入,他們會在美好的清晨依偎在這窗前……
無論如何,這里,不會,也不能再寄托她任何的情感。眼里積蓄了一些霧氣,心里多了一些委屈,喬薇看著路邊的燈,忽然覺得,自己就像這燈,一直孤孤單單的,得到的不過是一些虛妄夜里,虛妄的影子
駐足了一會兒,喬薇把那張請?zhí)M自己的包里,關(guān)上包,也關(guān)上了一切思緒。她努力挺直自己的背,邁開腳步,高跟鞋在石板路上,叩出清脆的聲音,每一步都提醒著喬薇,人要往前走,路也會一直向前。
是秋天,是好日子,宜出行,宜家娶。
喬薇停好車,又拿出一雙閃閃發(fā)光的高跟鞋換上,從包里拿出口紅,對著車?yán)锏溺R子再次把小巧的嘴又仔細裝飾一遍,長長的卷發(fā)像瀑布一樣披散開,鏡子里是一雙美麗的眼睛配著精致的妝容。
看著似乎挑不出錯的臉,喬薇笑了笑,卻只到嘴角并不蔓延到眼睛。
說不清內(nèi)心的情緒,究竟是不甘還是驕傲,喬薇今天用心裝扮了自己。
無論如何,她想要以最美的樣子來,即使是來恭賀他和另一個女人,那又怎么樣,她要表現(xiàn)得很得體、很大方,她要讓他知道,她喬薇,也是一個耀眼的存在,她甚至抱著一種并不切實際的希望,希望他見到這樣的自己,會有一絲絲地后悔。
進入婚宴廳,閃耀的水晶燈在頭頂發(fā)出耀眼的光芒,場地布置得浪漫而用心,看著一簇簇的花朵,喬薇眼神暗了暗。
就失落了么?才看到這些就覺得失落了么?不是早就應(yīng)該習(xí)慣了嗎?
新娘都還沒出現(xiàn),喬薇不知道看到他們幸福地手挽著手自己又該如何低落,無論如何,今天是一個戰(zhàn)場,她自己與自己的戰(zhàn)場。
然而,出師不利,還沒進入戰(zhàn)場,喬薇就遇到了并不想遇到的人。
胡靈靈幾乎是在喬薇一出電梯就認出了她,她上下打量了明顯精心打扮過了的喬薇,扯出一個并不友好的笑,上前裝作熱情地樣子朝喬薇過去。
“喲喲喲,這是誰?”她抱著臂,仿佛才認出喬薇的樣子,“這不是我們班的喬大美人嗎?今天一個人來?”明明是問句,語氣里卻不好奇,而是一種看熱鬧。
喬薇應(yīng)付式的微笑:“好久不見?!?p> 胡靈靈笑容愈發(fā)燦爛起來:“是啊,多久沒見了,好多同學(xué)們可都到了,就等你了?!闭f著不顧喬薇的意愿就把她往到同學(xué)那一桌帶。
喬薇推說自己還要去和父母會和,胡靈靈卻不管不顧,笑著把她按到一個座位上。
落座,才發(fā)現(xiàn),這一桌都是昔日的高中同學(xué)。
一個胖乎乎的男子笑著拍拍自己的肚子道:“班長,還認識我嗎?”
喬薇仔細分辨了一下,才把記憶里那個瘦小的人和眼前的人聯(lián)系起來,遲疑地說:“李偉?”
那男子一聽笑得咧開嘴:“班長還是那么美,虧我都變形了,班長還記得!”
大家聞言,都是一笑,眼光卻忍不住多留幾分在喬薇身上,畢竟是美女,誰不愿多看兩眼呢?
胡靈靈裝作親昵地手搭在喬薇肩上,喬薇忍著想把那只手拿開的沖動,聽她道:“哎!咱班楊帥怎么忽然結(jié)婚了,我還以為最后你們能成呢!怎么今天一個人來???”說著笑著看了看其他人。
八卦的興致被挑起,眾人眼神都有些曖昧地看著喬薇。胡靈靈卻還覺得沒夠:“要說,你二十八九了,給我們老同學(xué)說說,你找到對象沒?好整合資源解決終身大事!”
喬薇看向胡靈靈,笑了笑,并不答話。她不清楚,這么多年沒見,她今天這樣究竟為什么?
桌上的氣氛有些尷尬,一個帶著眼鏡的女孩趕緊打圓場:“美女是沒有年齡的,我聽說班長現(xiàn)在都是自己開公司了,追她的人只怕都排不過來!”
說話的人,是王媛,喬薇想起仿佛高中與她的交集并不多,此刻卻有些溫暖,喬薇朝她笑了笑。王媛也回以笑容。
眾人聞言,看向喬薇的眼睛又亮了亮,幾個還單身的男士甚至提出要拉喬薇入高中群。
胡靈靈笑了笑,打斷了男士們的攀談:“要我說,也別太挑了,女生比不得男生,終歸是要嫁人的,再晚點就成高齡產(chǎn)婦了,到時候,那個苦誰吃誰知道!”搭在喬薇肩上的手變成了半挽著,一副為她著想的樣子,“一個人多孤獨??!別不是還想著咱們班楊帥吧!”
幾句話一出,眾人都不說話了,胡靈靈眼里卻愈發(fā)興奮,正還待說什么,卻見一個高大身影走過來,西裝筆挺,眉眼清俊。
他本來手里拿著一杯酒,徑直朝喬薇走過來,等到身邊,自然俯下身子,把酒杯放在了喬薇身前,一只手撐在喬薇的座位上,不經(jīng)意間把喬薇和胡靈靈隔開。
他誰也不看,直直地看向喬薇,語氣溫柔,聲音清朗:“怎么在這?我還在找你呢!”說著又沖桌上的眾人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先帶她過去?!?p> 說著,不顧喬薇驚訝的神色,拉起她的手腕把她帶離座位。
桌上的男人驚訝地看著男人,幾個女生也愣愣的,等到兩個人都消失后,才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討論
“這個是誰啊?”
“好像是她男朋友吧,都拉手了?!?p> “有點帥?。 ?p> “是啊是??!”
……
對喬薇來說,整個過程,發(fā)生得太突然,以致于她來不及細想,只顧得上離開時拿上自己的小包,她由男人帶著,只看到他挺拔的背影拉著她往前,等到他走到一個沒什么人的拐角處,喬薇主動停下步子來,把手腕從他手里抽開來。
顧楠易轉(zhuǎn)過頭,饒有興致地看著喬薇,仿佛在思考她接下來的反應(yīng)。
喬薇揉了揉剛剛被他有些用力拉住的手腕,皺著眉頭說:“好了,沒人了。”
顧楠易抱著手臂,笑了笑,問她說:“不感謝我?”
他并不認識喬薇,只是剛剛觀察她很久了,看她被一堆人圍著,疲于應(yīng)付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心里一動,便徑直走過去。
喬薇聞言,抬頭看他,臉上卻并沒有顧楠易期待的感謝,只是淡淡地笑了下,說:“謝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