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將至,李博彥發(fā)現(xiàn),來這里的流民越來越多了。原本只是一兩戶,幾個人,到后來,越來越多了,甚至超過了縣治所在的本地人的好幾倍。
李博彥已經讓春霞多次拜托明安親王,賒了一大批氈廬,發(fā)給流民讓他們勉強過冬,但是具體怎么處理,李博彥也沒個章法。
他讓斯根斯吉給位于臚朐鎮(zhèn)的佟盛將軍報信,請求對策。佟盛將軍看到后,就將李博彥的請示和朝廷發(fā)下的敕令一并送了進來。
鄂節(jié)使將朝廷的敕令拆開,上面都是督促各郡加大力度征稅以“支撐朝廷對矢韋作戰(zhàn)”。另一邊,就是李博彥所管的湖北縣內出現(xiàn)大量逃避賦役的流民,讓他拿個主意。
鄂節(jié)使看著就來氣。因為朝廷能給予的軍餉少的可憐,現(xiàn)在基本上靠自己想辦法籌措,官兵一邊忙著墾荒一邊忙著防衛(wèi),勉強支撐已經不易。另一邊,因為臚朐節(jié)度使轄臚朐、臚南、湖北三縣不和其他縣一般,只為邊鎮(zhèn)服務,所以他們不歸戶部吏部監(jiān)督轄制,今年為了征戰(zhàn)已經征過稅了,現(xiàn)在不僅湖北,臚朐、大雁、黑山頭三鎮(zhèn)所有管轄的縣都出了流民,不是給他們苦苦支撐的戍邊將士添麻煩么?
“誰呀?要那么多錢?有病??!逼得我搞‘清君側’,把你們大卸八塊!”
朝廷里,以雍都王為首的皇族勢力,和以御史大夫陶林為代表的文人官僚已經斗上法了:先是御史臺查辦了諾敏王參軍的“貪腐和官場舞弊”,接著有人向雍都王檢舉國子監(jiān)中“有監(jiān)生行為不檢”引起雍都王對國子監(jiān)的“肅清”,以及種種。
征稅的事,只不過是這當中的一條,雍都王要“與矢韋賊人一決死戰(zhàn)”,下令冬季提前征稅來籌措軍餉,御史大夫陶林向皇帝諫“征稅勞民傷財,決戰(zhàn)不及一時”,然無用——皇帝似乎就不想管,就指使手下的地方勢力從中作梗,一方面加大力度以招民怨,另一方面從中暗中克扣,散播謠言,制造“稅難征”的假象。
斯根斯吉兄弟就在臚朐鎮(zhèn)大營處,在鄂飛的憤怒、糾結、悲哀、愁苦里,等著消息。這些天在大營這里,沒有虧待他們。
李博彥這邊一直在等消息,但是這終究不是個辦法。所以,他請個老鄉(xiāng),專門去軍馬場請來了鄂景洲,商量對策。
“我那里的一切肯定不能想,都是打仗用的軍馬,除非我爹下令宰了給流民充饑行,一切只能湖北縣這里想辦法?!倍蹙爸拚f。
“這他能不比你懂么?但是湖北縣這里儲備就沒有!人家最起碼有個倉可以放糧,我們這里的百姓除了自己自足自生自滅還剩下啥?”春霞在一旁說。
“那咋整……不行我就宰馬!”鄂景洲想想,把心一橫。
“宰了也解決不了長遠問題,鬧不好軍法伺候你命都得沒?!崩畈r住了他。
“你有主意了?”鄂景洲問他?
“我倒是有,但是不知道可不可行?”李博彥的語氣一下軟了。
“你就說吧,行與不行拼一下。”鄂景洲說。
“就是,現(xiàn)在這狀況,橫豎都是等死,也許還有條活路?!?p> “我的想法是,與其等著上邊的什么態(tài)度——顧及他們也拿不出什么態(tài)度——不如咱們把流民們組織起來,自己想辦法開源?!崩畈┱f。
“怎么整?”春霞問他。
“現(xiàn)在入冬了,草原上必然有狼儲備過冬的黃羊,還有,咱們的南邊過了湖,就是矢韋人的地盤,把人組織起來,每人發(fā)武器,去搶?!崩畈┱f。
“武器從哪兒弄?”鄂景洲問他。
“春霞,你還記得明安親王的宅院么?他不是把鑰匙交給你了么?”李博彥對春霞說。
春霞馬上就從他那裝著首飾——一堆鍍銀的鑲著不值錢的寶石邊角料——的破木頭匣子里,找到了那把鑰匙。
三人馬上就奔到了明安親王的宅院,宅院不是很大,卻別有冬天,在親王書房中發(fā)現(xiàn)的一處密室里,找到了滿屋子的兵器——刀、弓箭、長槍等等,但需要磨磨。
李博彥感覺到明安親王的不簡單,但看著滿屋子兵器生了銹落了灰,又再次感覺到此刻的明安親王心灰意冷和無欲無求,和上次他們兩口子與他見面一樣。
于是將流民中的相對壯年者組織起來,足足七八百人,這當中有不少失了丈夫的妻子和失了兒子的母親,他們的親屬犧牲在戰(zhàn)場上,應該享受官府的撫恤,卻為了逃稅成了流民。
接下來的七八天里,他們就是一次一次南下,奔著矢韋人的兵營和氈房,雖然有一定的損失,但是卻搶來大量的牛羊,讓他們挺了好久。
斯根斯吉兄弟回來了。李博彥問臚朐大營將軍們的態(tài)度,他們搖搖頭:
“我們到了那里,將你的信交給了佟將軍,然后在那里等了好幾天,期間鄂節(jié)使見了我們,問了我們,你,還有咱湖北縣的情況,并且囑咐招待好我們,但是對于你信里的問題,鄂節(jié)使什么都沒說,有好幾次,偷偷看著他,或者聽一些兵爺說,他在那里急得團團轉……”斯吉講
李博彥聽罷,神情緊張。
斯根還補充到:“聽有個叫樂平的小旗說,不僅僅是湖北縣,臚朐三鎮(zhèn)管轄的所有縣都出現(xiàn)流民扎堆的情況,和朝廷大規(guī)模征稅,提高稅額有關,樂小旗還說,已經征了稅,有的人家已經征得傾家蕩產,結果朝廷仍然發(fā)告示說‘督促征稅’。
“李大人,如果不是肉食者昏頭,那就是圣聽被蒙蔽,有人從中作梗,您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李博彥聽罷,摸了摸斯根的頭,點點頭,卻什么都沒說,眼淚在眼窩中打轉,這些天一直聽到流民們的反映和抱怨,之前以為只是湖北才出現(xiàn)這狀況,不以為意,現(xiàn)在聽這兩兄弟一講,心里頭開始為東夏,為全國百姓擔心不已。
矢韋人當然不能容忍,計劃組織力量朝這里進攻,李博彥這時候已經徹底睡不著了,流民們,還有軍馬場所屬的士兵們,此刻日夜堅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