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沿著松江河一路前行,沿途千里平原,滿眼荒涼,太多官差逼迫百姓的景象,連兩位押送的官差也不免驚訝起來了。
“因為征糧的事,我們郡守承擔了太大的壓力,有人把他告到吏部,要免他的職,治他的罪。也是趕上他處理了這次‘李博彥叛變事件’,他這才保住了他的烏紗帽?!币粋€官差這么說。
“還多謝郡守大人恩澤呼倫全境百姓?!倍糯合贾x到。
坐了船,順著水流,乘著風向,從趙東到上京城,正常三天的路程,一天就到了。
這艘船載著各色貨物,趁著夜色,緩緩地駛入松江河岸,放眼望去,華燈初上,一片燈火闌珊的世界,外邊的荒涼似乎和這里無關,傍晚的上京城中好不熱鬧。
船停下卸貨,春霞他們下船,他們需要搭乘下一程船,理論上沿著松江河和望建河可以直抵廟街,再搭乘海船就到鯨島了。不過此刻河水剛剛解凍,往北行船還是艱難,只能坐半程船然后徒步前行。
春霞、端陽還有孩子,以及兩位官差上岸。他們在路邊的一個小攤處草草吃了飯,便坐在岸邊等著。春霞抱起孩子,哄著。端陽內(nèi)心難過,無言,兩人靠著,望著濤濤松江河水,夕陽西下,黑夜慢慢彌漫著天空。
端陽這時候想到城里看看,便把自己的想法同春霞說了。
春霞說:“你看看那兩位官爺讓么?”
端陽說:“不清楚???問問?。磕闳??”
春霞說:“我不敢,誰想問誰去?!?p> 兩個人,又默默坐著。
那兩位官差,一個看著他們,一個正去打聽船。
春霞看著這身后的上京城,他想起來,和李博彥成婚之前,那李博彥去了上京城十年剛剛回來,而且失憶被他的表哥撿回來的,此刻的春霞特別好奇,那時候的李博彥到底遭遇什么,他竟然會失憶,確實看,失憶后的李博彥,和曾經(jīng)她接觸的印象中的李博彥,似乎判若兩人。
她于是問端陽:“自從你哥失憶回來以后,你有沒有感覺你哥跟過去不一樣了?”
端陽疑惑:“他不是失憶了嗎?”
春霞說:“對,他失憶了,可是即使失憶的人,他雖然記不起自己的親人朋友,還有他的過往,但他細微的習慣和氣質(zhì),有時候是改變不了的?!?p> 端陽說:“我也感覺,印象中我哥沒那么能打,這回回來,‘滿鬼子’(滿貴)打我,別看滿鬼子瘸子,力氣大著呢!我哥竟然給我撐腰,還把他打服了。真沒想到?!?p> 春霞再次跟端陽表達疑問:“你說,那個失憶的你哥,真的是你哥么?”
端陽說:“當然是,他犯事,我們跟著一起流放。我是他親妹,逃不開,你為什么?原本不用的?!?p> 春霞說:“我是你們家明媚正娶,你哥沒休我,我就逃不開,而且我相信他是冤枉的。被抓過去的人,叛沒叛變其實說不清楚?!?p> 端陽抱怨:“真不理解,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干嘛受這苦遭這罪?”
春霞寬慰到:“其實你哥說的對,‘鳥巢毀了,哪個蛋都得打’,就這么個意思吧,咱們的家鄉(xiāng),如果矢韋人擋不住打進來,咱們誰也逃不過……不管怎樣,作為他的媳婦,我支持他?!?p> 端陽感慨到:“嫂子,還是你看得開?!?p> 春霞說:“跟你哥生活時間長了,慢慢被影響著的?!?p> 他們的笑聲,響徹在上京城岸邊的碼頭上,吸引了兩個人好奇心——
一個是雍都王世子李元燧,一個是御史大夫陶林長子陶久錫。這倆人騎馬外出,身后跟著一眾仆從,路過上京碼頭時,他們看到兩個破衣爛衫蓬頭垢面的姑娘坐在岸邊有說有笑,一個人懷里還抱著孩子。
陶久錫上前去,用手里的扇子捅咕捅咕其中一個女人的后背,端陽一下轉過身,看到一個衣著華麗的公子,直接嚇一跳。連忙“官爺官爺”叫個不停。
春霞這個時候轉過身,和陶久錫四目對視,把陶久錫直接看愣了。
“這個眼神……那么熟悉?!?p> 負責看守的官差這時候走上前,看著陶久錫和剛剛走上前的李元燧,心里明白他們非富即貴。
“稟兩位公子,下官和另一個官差奉呼倫郡署葉海圖郡守令,押送這三位流放鯨島。”官差應答著。
“從呼倫來?”李元燧問那個官差。
“嗯?!?p> “叛徒李博彥的家人?”
“嗯?!?p> 春霞一聽“叛徒”二字心中堵著的那股火一下子上來了。
“啟稟大人,民婦丈夫李博彥不是叛徒,他是被污蔑的?!?p> “是嗎?那矢韋人怎么不殺了他呢?”李元燧回她。
“大人,難道不死就代表叛變嗎?”
“不然呢?總能有什么別的理由呢?”
“如果他重要呢?比如,敵人用他要挾我丈夫的主官鄂飛將軍?!?p> “哈!我說呢?雍都王殿下和我最近一段時間那么要求他盡快出兵,他竟然不為所動,原來是被你男人拿捏了?”
“大人,民婦只是以愚拙之見表達一點猜測而已,民婦相信大人您會有英明的判斷。但民婦只相信他的丈夫是冤枉的?!?p> “冤枉?你們成婚多久了?”
“啟稟大人,兩年?!?p> “你真的了解你的男人么?他可能會變,會食言自己的承諾。也許會意志不堅定?!?p> “那大人您能比民婦這做媳婦的更了解他么?”
“不能啊。”
“大人問民婦了解自己的丈夫么?如果不了解,為什么要嫁給他,既然嫁給他,就相信他,他所謂“叛變”是有人造他的謠?!?p> “那你找到造謠的人了?”
“沒有?!?p> 李元燧只是輕蔑的笑笑,跟這樣的一個婦女爭辯口舌沒意義。可他轉頭看一眼陶久錫的時候,只見陶久錫瞪著杜春霞的眼睛,不能出神。
“嘿!咋了?”
陶久錫反應過勁來。
“這個眼神,好熟悉,說不上來。”
陶久錫的話,尤其當中“熟悉”這個詞的表述,給杜春霞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