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汪

　　“江世子，請。”祿山朝江容做了個手勢，又看向秦珘，“深宮之中世事難料，二小姐可別讓江世子為難?！?p>　　饒是秦珘都聽得出他話中的威脅，她推著輪椅的手緊了緊，有種去養(yǎng)心殿和皇帝對峙的沖動。

　　但想起昨日秦珩的為難，她咬著唇?jīng)]有出聲，江容輕輕拍了拍她手背：“好事多磨，好消息明天再告訴我吧。”

　　秦珘順著他的力度松了手，她張了張口，難過得很。

　　她想說沒有好消息了，但看著江容溫和的笑，便也掛上笑顏：“嗯！”

　　“有勞祿公公?！苯莺Φ撋叫辛斯笆侄Y，由御林軍推著出了上書房。

　　在下了碧池的白玉橋后，江容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頭，隔著大開的窗戶，和嚴(yán)杭對上了視線。

　　嚴(yán)杭目光很沉，從中看不出任何東西，江容卻莫名覺得不安。

　　秦珘的性子他再了解不過，嚴(yán)杭是她會好奇的人，但秦家……不會糊涂。

　　江容走后，祿山言笑稍淡，舉止恭敬了些：“皇上口諭奴才已傳到，就先退下了。”

　　秦珘理都不理他，她低頭站在窗戶投下的陰影中，先前的歡喜都成了難過。

　　早知道這樣，她還不如去邊境呢！

　　她搓了搓眼睛，回頭一看，整個上書房除了她，就只剩了一個人，和尊大佛一樣坐在那。

　　秦珘氣不打一處來，三兩步?jīng)_過去，話還未出口，一張紙條就舉到了眼前，若不是她停得快就貼在她腦門上了。

　　紙條上的字仍如亂草，秦珘卻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因?yàn)楹妥蛉盏囊荒Ｒ粯印?p>　　互不招惹。

　　秦珘捏著拳頭深吸了口氣，正當(dāng)嚴(yán)杭以為她冷靜了時，紙條被一把奪過，頃刻被揉成一團(tuán)，貼著他鬢角飛過。

　　而后，怒氣沖沖的人兒腰一彎，臉湊到了他面前，水盈盈的鳳眼中似有火星迸射。

　　嚴(yán)杭拿著筆的手一頓，一滴濃墨自筆尖落下，在書上暈染開來，他看著秦珘紅唇輕啟——

　　“汪?！?p>　　這一聲極短促，但極清晰，咬牙切齒地又嬌又兇。

　　嚴(yán)杭眼神一震，筆尖一斜，在書上劃了長長的一道墨痕，緊接著他就被揪住了領(lǐng)子。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秦珘離他咫尺之距，氣息交織，嚴(yán)杭霎時想到了午后，耳上如被小蟲啃噬，臉上亦記起那份柔軟。

　　嚴(yán)杭錯開視線：“昨日江世子由御林軍送回?！?p>　　“那你昨夜為什么不說？”

　　“為何要說？”嚴(yán)杭轉(zhuǎn)回頭，身體朝后仰了仰，“昨夜話已說清，我和二小姐是兩路人?！?p>　　提到昨夜，秦珘更氣了，她瞪著嚴(yán)杭，一字一字道：“昨夜的事不算數(shù)了！”

　　“二小姐……”嚴(yán)杭話才出口就止了聲，神情難得的變了變。

　　“汪”都“汪”過了，的確是不算數(shù)了……

　　但還能這樣？

　　秦珘冷著的臉上完全沒有羞赧之意，但忍不住飄忽的目光還是出賣了她，嚴(yán)杭也不戳破：“二小姐一定要和嚴(yán)家扯上關(guān)系？”

　　“什么叫我一定？難道不是你沒用？”

　　嚴(yán)杭接不上話，前兩次的確是他做了多余的事，今日也怪得了他？“我……”

　　“我什么我，你要是能攔住皇上，哪有這么多事！”

　　“……”

　　“皇上昏庸成那樣你都哄不住？上次不行這次也不行？”秦珘皺著眉，明晃晃地嫌棄。

　　“……”

　　“我教你，你再試一次！”

　　嚴(yán)杭著實(shí)不能理解秦珘天馬行空的想法，他在想，若換成別的事，皇上的確是走了招好棋。

　　“不必，我比二小姐了解皇上，只要二小姐不過線，你我相安無事?！?p>　　“誰要和你待一塊！”

　　她要陪江容！

　　嚴(yán)杭聽得出秦珘的言外之意，也記得起她昨夜提起玉華宮時鮮耀的樣子，更記得起她在江容面前嬌憨柔軟的樣子。

　　原本不想去看，余光總是會瞥見，亦聽到的那不加掩飾的嬌語。

　　就像是一只傲嬌的貓兒主動露出綿軟的肚皮，叼著心上人的手讓他去揉，乖巧得不像是她。

　　那是獨(dú)屬于江容的秦珘。

　　嚴(yán)杭直直地看著秦珘，沉靜的視線從她臉頰劃到她耳垂，又落在她的手上，最后又凝在她臉上。

　　“二小姐該求秦將軍?！?p>　　秦珘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但一聽這話注意力就歪了，她擰著眉松開手，要是有用她會在這？

　　“你不去就算了，從明天開始別和我說話！”

　　秦珘并未強(qiáng)求，秦家難做，嚴(yán)家估計也好不到哪去，她只是不甘心。

　　秦珩好不容易松口了……

　　若她昨日沒有任性，乖乖回來，皇上是不是就不會下這樣的口諭了？

　　“這也是我要對二小姐說的，嚴(yán)家不想和秦家交惡，你我互不干涉最好，皇上那里我會應(yīng)付。”

　　秦珘被嚴(yán)杭的話帶回神，她輕哼了聲，不設(shè)防地往座位上一趴：“走時叫我。”

　　“……”

　　嚴(yán)杭嗓子里堵了口氣，他們是才劃清界線吧？

　　雖然話里說的是從明天開始，但……

　　還有，就這么相信他？

　　嚴(yán)杭神色一松，眼中流淌著些許光亮，很快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沉寂下去。

　　明知不該看下去，嚴(yán)杭卻挪不開視線，他靜靜地看著秦珘的背影，腦中一時是她蹭過他臉頰時惺忪的模樣，一時是她蹭江容手心時嬌軟的模樣。

　　他費(fèi)力地想要打消那些念頭，越是急切，記得越是清楚，亦記起了午后那一聲“阿容”。

　　嚴(yán)杭眼中晦澀不明，心底蠢蠢欲動的妄念悄悄地冒了個尖——

　　他想，秦家的明珠，江容不配。

　　***

　　秦珘睡得很沉，被叫醒時還迷糊著，上書房的窗不知何時都被關(guān)上了，炭盆剛滅。

　　她額間滲出了汗，想也沒想就推開了窗，冷風(fēng)徐徐而入，吹走了她的瞌睡蟲。

　　嚴(yán)杭并未等她，已走至上書房門外，整個人籠在陰影中，更顯孤峻。

　　秦珘想起兩人達(dá)成的約定，收回視線翻窗而出，幾步就追了上去，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經(jīng)過，卻聽到身后傳來一聲低語。

　　“二小姐?！?p>　　“有事？”秦珘回頭，念在他叫醒她的份上，她不介意再和他說兩句話。

　　嚴(yán)杭沉沉的目光落在秦珘臉上，手往自己臉上一指：“臉上沾了墨?！?p>　　秦珘莫名其妙地抹了把臉，低頭一瞧，指上的確沾了墨，已經(jīng)干涸。

　　秦珘一下子茫然起來，手上有，臉上也有？她沒碰過墨，怎么沾的？

　　“我灑在書上，二小姐蹭到了。”嚴(yán)杭主動開口。

　　秦珘懵懵地回想了下，當(dāng)時他手中好像是有筆？她不是拎的他的領(lǐng)子？有碰過他的書？

　　好像……是有？

　　秦珘想不清楚，她不曾想過嚴(yán)杭會騙她，下意識當(dāng)作是自己沒在意。

　　她伏身在池邊，仔細(xì)地洗了把臉，嚴(yán)杭垂眸站在她身側(cè)，在她要起身時，再一次開口，聲音比先前更低了些：“耳垂也有?！?p>　　“哦。”秦珘呆呆地又彎下腰，沾著水洗了兩個耳垂，洗完才反應(yīng)過來忘了問是哪邊了。

　　不對，耳垂上怎會蹭到？

　　秦珘正欲問嚴(yán)杭，卻見他已走遠(yuǎn)，好似多提醒她一句已經(jīng)耗光了他所有的耐心。

　　秦珘鼓了鼓腮，她越發(fā)弄不清楚嚴(yán)杭這個人了，三歲小孩都沒他善變！

　　一邊和她劃清界線，一邊又是給她買糖葫蘆，又是帶她去醫(yī)館，這些就算了，她臉上沾了墨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這么晚了誰看得到？

　　她正打算去找嚴(yán)杭理論，追到一半想起來還有要緊的事要做，不甘愿地止了心思。

　　明天……

　　不行！明日復(fù)明日，明日何其多！

　　反正她沒吃虧，他愛怎么變就怎么變，以后不理他就是了。

　　今天的意外絕不能再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