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高嶺之花拉下凡塵：29嫁衣

　　天光微亮，月影尤在。

　　瀾姬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被嬤嬤搖醒，眼睛還沒睜開，嬤嬤就給她換好喜袍內(nèi)襯，然后利索地把她按在梳妝臺前。她一頭烏黑長發(fā)在嬤嬤手里每一絲每一縷都乖順聽話，照著嬤嬤的指示或折在耳后或攏在顱頂，或擰成細(xì)細(xì)的辮子，或盤成各式紋樣。倒騰了一上午，瀾姬肚子都餓扁了還沒停。忙完了她身上，一群人叫她在此處歇息著，就門口候著了。

　　瀾姬只覺得像做夢一樣，她不知沐風(fēng)使了什么法子，竟使蘇媽媽同意交出賣身契給他。他只說，沒什么開苞禮，只有婚禮，他們的婚禮。他甚至都沒有問她愿不愿意。

　　蘇媽媽穿著五色錦盤金彩繡綾裙蓮步輕移走到瀾姬跟前，瀾姬平日時常著素色的衣服，今日一身火紅甚是明艷動人，又是極華麗的喜服，一時間整個屋子都一片亮麗。

　　蘇媽媽心忖，她這女兒雖是搖錢樹一般的存在，但沐大人安排得那般妥當(dāng)，她又如何能不顧念暖香閣的前路和安危。眼下，只有嫁給沐大人，才能保她平安保住暖香閣了。

　　沐大人與其他男人的不同她是看在眼里的，從前哪個男人來尋瀾姬不是聽說她艷名在外，圖她顏色來了。現(xiàn)如今沐大人愿一擲千金明媒正娶，還承諾即使紅衣案發(fā)，瀾姬慘死也絕不牽連暖香閣，自會去請辦案不利的罪責(zé)，蘇媽媽也不得不及時止損。

　　蘇媽媽坐在瀾姬身旁，溫柔笑道:“瀾兒今日可真是明艷動人。”

　　饒是瀾姬痛恨這魔窟，但沒有蘇媽媽她早就餓死在八歲那年，蘇媽媽全心全力栽培她，雖教她委曲求全，但緊要關(guān)頭還是護(hù)著她的。

　　瀾姬低頭道：“媽媽，今日一別，您多保重，養(yǎng)育之恩瀾姬銘記于心?！?p>　　蘇媽媽與那些臭男人虛情假意慣了，忽聽著瀾姬真誠一句感恩，心里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這風(fēng)月場所，哪來的真心。她的暖香閣，不能叫瀾姬毀了。這些年瀾姬

　　好歹爭氣，沒少給她賺錢。如今遇到這種邪門的事情，也怪她自己命不好。

　　蘇媽媽拿出一本薄薄的冊子:“瀾兒，這些年我當(dāng)你千金小姐一般嬌養(yǎng)著，從不教你那套低俗的諂媚功夫。今日你嫁了沐大人，咱們勾欄出身的，懂些伺候男人的本事，往后他也會念著你，不至于太薄待你。這夫妻之道，敦倫之樂是每個出嫁女子都要知曉的，原先你只在閨閣待客自是不用，現(xiàn)在你要嫁人了，媽媽合該說與你聽?！?p>　　瀾姬不可置否地接過這本小冊子，上面寫著《秘戲圖》，光看封面還好，誰知翻開的瞬間，看到圖上男女交疊的身影，瀾姬到底未經(jīng)人事的姑娘，霎時臉騰地紅透了。尷尬萬分:“媽媽……這……”蘇媽媽猜到她定是這等反應(yīng)，輕拍她的肩膀:“瀾兒，沐大人雖不善言辭，但好歹是個武將，這其中的滋味今晚過后你便會知曉。初時會疼，你也無需因此憂心，你好生哄著他，往后慢慢你就會喜歡的?！?p>　　瀾姬聽完，心頭一陣狂跳，卻不自覺地將那兩個交疊的人影換成自己和沐風(fēng)，又隱隱地覺得這種想法羞恥，臉紅成一片。

　　蘇媽媽笑著看她，瀾兒千嬌百媚的模樣真是教人移不開眼。

　　新月如鉤，星輝漫天。

　　秋末的月夜不濃，銀輝遍灑，喜燈掛在沐風(fēng)家的梁上，明光渲染出了另一片天地。前來道賀的絡(luò)繹不絕，明眼人一看就能發(fā)現(xiàn)來人全是監(jiān)察司、刑獄司的。

　　季珩今日穿著一身木青色織錦竹葉紋長袍，墨發(fā)用一素凈玉冠束著，他本就俊逸非常，今日更是如謫仙般俊美無儔。而他身旁的紀(jì)小小著牡丹薄水煙逶迤曳地長裙，一副蓮生華貴的樣子。兩人并行走來，倒是十分般配。他余光里裝著慢慢走著的紀(jì)小小，他雖與紀(jì)小小相識時日不長，與她相處這段時間，他卻見到了她許多模樣：率真坦蕩的她、天真無邪的她、膽小怕事的她，明華公主一事上更是讓他知道了她的聰穎。他們處事上有著與他人相處多年都沒有的默契，這讓他很是欣喜。

　　紀(jì)小小百無聊賴，季珩與同僚談?wù)摰牟哒撌枳h她也不懂，跟季珩打了個招呼，說找個地方透透氣。

　　行走在沐府的后院間，月華如水，風(fēng)穿過枝葉，發(fā)出漱漱的聲響。紀(jì)小小見曲水回廊處現(xiàn)出亭子一角，就想去那里坐坐，誰知走進(jìn)前去。就見一身著玄紫色捻金絲線暗紋織錦長袍的男子立在那里，似乎也是出來透氣的。桃花正想把人請走，紀(jì)小小示意不要出聲。紀(jì)小小覺得這身影十分熟悉，她慢走上前去，那人卻忽然轉(zhuǎn)身。紀(jì)小小一下就跌進(jìn)了一潭濃墨般的眸子里，那人眉目溫和，鼻梁高挺，清亮的月光下是他清貴柔和的影子。

　　紀(jì)小小斂目行禮道:“參見太子殿下?！奔o(jì)小小總覺得這太子殿下似乎有意無意地尋她，剛剛宴席她沒見他，現(xiàn)在出來透氣碰見了。太子垂目看她，她今夜穿著昳麗華貴，發(fā)間綴了鏤金菱花嵌翡翠簪子，一身牡丹薄水煙逶迤曳地長裙，顯出與她年齡不相稱的馥麗貴氣。

　　他不自覺柔聲道:“小小無需多禮”他的眼濃如墨黑，卻盛著許多的溫柔似的漫溢出來。此時卻聽得有人聲飄過來“夫人、夫人……”桃花聽聲音，知是大爺派耿青來尋夫人了，喊一聲“夫人在這呢!”不一會兒幾點(diǎn)錦燈就圍到這座亭子里來了。耿青見太子在亭中，行禮之后對紀(jì)小小說道:“夫人出來許久，爺十分擔(dān)心，命我來尋?！奔o(jì)小小不知今日喜宴內(nèi)有乾坤，只聽得耿青沉聲說道:“夫人，這喜宴魚龍混雜，您還是小心為好。”

　　紀(jì)小小也不多言，提裙子就準(zhǔn)備走出亭子，走幾步卻再回眸看太子殿下，她感覺到他周身寒涼之氣卻似乎隱入月色里，看不明晰。

　　紀(jì)小小回到宴席，季珩看她款款坐下。問道：“去哪了?”

　　“透透氣，悶得慌?！奔o(jì)小小依舊百無聊賴地右手托腮，這遇到太子殿下的事，能不說，就不說。

　　“你這迷迷糊糊的性子，不要亂跑?！闭f罷還邪惡地輕輕揪了揪她一縷青絲，毫無威懾力地警告她。

　　“喂，你扯我頭發(fā)做什么！”紀(jì)小小氣惱地拉回他手里揪著的她的頭發(fā)，這個人真得越熟悉越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