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病嬌殺手不太冷:02前塵
冷月高懸,星星點點,云翳微光。在昏暗月光的映照下,季珩站在窗前靜思。他望著漫天星辰,想起很多年前,那時他只是個沒有名姓的家奴,景安候見他性子異于同齡孩童的沉穩(wěn)內(nèi)斂,加之對他有救命之恩,便想著培養(yǎng)一個忠心耿耿的死士,他日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他慈愛地問季珩,是否愿意為他辦事。那時的季珩只想著侯爺對他有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為他做事理所應(yīng)當。何況入府后他便知道,侯府不養(yǎng)無用之人。
進入暗衛(wèi)驍營前夜,也是如今日這般云隱微光的暗夜。他帶著幽微的心事來尋她,卻站在暗處許久,始終沒有鼓起勇氣與她道別。
而那時的她,天真無邪。只想著馬上到來的中秋,又可以進宮,品嘗平日里吃不到的各色精致糕點。那夜她梳著嬌俏可人的雙螺髻,盤結(jié)雙疊于兩頂角,螺髻清晰秀雅,綴著水藍色琺瑯垂珠,黑葡萄一樣晶亮的大眼睛,團子一般的粉頰,一身水藍色煙紗長裙坐在院子里,和幾個丫鬟討論著皇宮里的糕點是如何如何的好吃,一雙眼睛在暗夜里熠熠生輝。他更覺得自己如同塵土一般低微,如何再敢上前一步。
往后的許多次,他倒在血泊中,意識游離,一個逐漸變大的墨黑深淵就要將他吸進去時,他總是忽的想起那夜,她燦亮的眼眸,嬌俏的倩影。仿佛對他說,你舍得嗎?
死固然容易,他舍得嗎?心里存著對她的卑微念想,他一路殺伐,任血色如暗蓮開在他生命中的每一日夜。
倏忽聽見門外步履匆匆,季珩收回思緒。張正則昨夜雖看起來十分抗拒,但答應(yīng)的事情還是十分靠譜地完成了。
今日是回盛京的第二日,張正則一入夜就將天山雪參偷偷摸摸送來了季府。
沒想到季珩半句感謝不說,還指派他親自去熬藥。理由是這么名貴的要,別給下人熬壞了。折騰了一天,到傍晚才熬好小半碗藥。
張正則有一件事實在想不通,就開口問他:“你現(xiàn)在不比以前,你要什么盡管開口問圣上要,他會不給你?”
季珩頭也未抬,沉聲道:“最難揣測是君心?!焙螞r,她現(xiàn)在是前朝罪臣之女。如今煊赫根基未穩(wěn),兩人并肩作戰(zhàn)情誼仍在。往后呢?在暗衛(wèi)驍營待久了,他可不對人性抱有任何幻想。為了活命手足相殘的都有,何況他們,生來身份有別。
季珩小心翼翼喂她,她眉頭緊皺,一副怕吃苦藥的樣子。季珩輕聲說道:“不吃藥,今日就會沒命。”那昏迷不醒的少女仿若能聽到,喂下去的藥,也不再溢出來了。
張正則見他小心翼翼給這女子喂藥,想打趣他,但又想到季珩平日里不茍言笑,城府極深,總是教人猜不透他想什么。兩人雖相識數(shù)年,但他仍舊不認為自己了解季珩。張正則從小錦衣玉食,自是不知季珩遭遇了什么,才練就一身無形的盔甲。
他看季珩認真的樣子,內(nèi)心揣測,這到底是多重要的人。
季珩當然不知他所想,確切的說,自張正則捧上藥以后季珩就開始自動屏除了他。張正則說道:“不出意外,她明早就會醒來??墒窃蹅兠魈煲S新皇祭天,她怎么辦?”
季珩說道:“我找了府里主事的嬤嬤看顧著,應(yīng)該無大礙?!?p> 季府主事的李嬤嬤是那時在侯府,唯一對他施過恩的舊人。那時季珩同路邊撿來的貓狗無甚區(qū)別,李嬤嬤那時也才約摸三十出頭,因身子康健,做著小姐的奶娘。她家中也有孩子,和季珩一般年紀,由此看著比自家孩子瘦小許多的季珩生出惻隱之心。常常將小姐吃了一口就不要的點心偷偷帶給他吃,還教他官家府里怎么做下人才能少挨打。
那時的李嬤嬤想,季珩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說話。叫他朱管事安的名字“阿木”也不理。直到有一天,季珩被朱管事尋著“做事偷奸耍滑”的由頭修理了一頓,李嬤嬤偷偷摸摸拿著金瘡藥到關(guān)著他的破舊柴房給他上藥。季珩才破天荒地開口道:“我叫季珩。”
李嬤嬤心里只是心疼,也怪這孩子教不圓滑??傉f要學會巴結(jié)朱主事,沒錢,奉承話總要學著說幾句。前幾日自家的孩子生了蕁麻疹她告假出府探望,隔了幾日沒給朱主事好處,這不,就想著法子刁難孩子了。
“你這孩子,做了奴,就忘了前塵往事吧。你叫‘阿木’,不叫季珩?!崩顙邒咻p柔地為他上藥,這孩子十分堅忍,瘦弱的身子上布滿了荊條打出來的血痕,上藥時他硬是一聲不吭。
三日后,他破天荒主動來找李嬤嬤,說他明日便要走了。侯爺有事安排他做。李嬤嬤是婦人,自進府只見過丫鬟婆子,對于府里的天——景安候也只是偶爾見小姐與他撒嬌時的共處時光。但她是下人,不敢抬頭直視主子,印象里最深刻的是,他那白底捻金絲黑面官靴,她心想怎么有腳這么大的男人。心里更是對主子萬分敬怕。
李嬤嬤由衷地為季珩感到高興,這孩子自有他的命數(shù),跟著侯爺做事,說不定哪天討得主子歡心就能脫離奴籍,尋個正經(jīng)差事。
她有些感傷地拍拍他瘦弱的肩膀,笑著說:“我們季珩,跟著侯爺,以后一定會有大出息的,李嬤嬤等著。到時可別忘了我喲!”
季珩抬眼,一雙深入墨海的眼睛看她。“不會的。”
李嬤嬤其實并未把這個孩子太放在心上,因為小姐那要伺候著,家里的孩兒又體弱多病。她只是偶爾想起和自己孩兒一般年紀的季珩。只是感慨,這季珩瘦削的身子倒是十分硬朗,小小年紀每次遭了毒打,第二天仍舊照常干活。自己的孩子,卻總也難養(yǎng)活似的病痛不斷。
后來景安候因逆反重罪鋃鐺入獄時,她們這些奴仆便充了官庫,等待分配到新的主家。
而她,竟然被安排到冀王府中做主事的嬤嬤!
她有次遠遠看見冀王殿下被十幾個人擁著進府,她垂目低頭站在一側(cè),只見一抹玄紫色捻金絲官袍停在身側(cè),季珩停下開,十幾個人也在他身后停下來。
“明日有同僚來府上小聚,嬤嬤勞心安排?!奔剧袂謇涞穆曇糇运^頂響起,她連連應(yīng)是。
季珩身后同行的同僚、隨行伺候的下人則是心下一驚。這冀王都恭敬對待的嬤嬤,莫不是有什么來頭?一時間伺候的下人俱是無話,紛紛使勁思考自己這些天對這個新進的主事嬤嬤有沒有哪里不敬的地方。
李嬤嬤是后來才想起來,冀王是誰。她為他感到驕傲,那個堅忍的孩子,果真如她所想,脫離了奴籍,謀得一份好差事。這差事,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