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回到家后,從冰箱里取出一袋面包,撕開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她邊嚼面包,邊正盯著魚缸里游來游去的三條金魚。
“叮叮當當——”
木開明進了屋,一邊捶著發(fā)酸的肩膀,一邊一屁股坐在了沙發(fā)里,像一株病懨懨的植物。
流年看到他后,眼睛亮了,用歡快的語調說:“老舅,我打聽到了,你想聽嗎?”
“說說看?!?p> “‘鬼宅’里……”
這時候,流年滿腦子都是那個90多歲的老太婆的樣子:凡是能看到肉的地方爬滿了褶皺,讓人想起冬季里發(fā)蔫的黃瓜皮;而起褶皺的、布滿斑斑點點的皮像直接包在了骨頭上。眼珠渾濁,牙齒幾乎掉光了。說話時兩眼無神,只有嘴唇張張合合。
“……當家的原本是個好孩子,頭腦機靈,鎮(zhèn)上沒活干,上城打工又受人排擠;這孩子心高氣傲,回到家里后,每天借酒消愁,他喝酒喝得別提多兇了,后來又學會了賭博,很快輸光了家產……他老婆靠編織掙錢,哪夠他這樣揮霍……可憐了出生沒幾個月的小男孩,出生時本來就弱小……女主人還有個兄弟,別提了,是上輩子的冤家債主,這輩子來討債了嘍……”
流年一五一十地復述出來,突然問木開明:“你笑什么?”
“我聽到的可不是‘債主’,是‘強盜’?!?p> “你果然知道他們家的底細……那你知道他們家的小孩現(xiàn)在在哪里嗎?我聽90歲的老奶奶說,那個小孩現(xiàn)在和我一樣大了……”
“我怎么知道?”木開明背對著她說。
“首先能肯定,他不在我們班上!每天放學,只有我自己回這個弄堂……要是他一直待在那個家里,豈不得餓死或者被折磨死,聽說女人的弟弟離家出走了,她自己也瘋了?!?p> 木開明取出一罐可樂,問,“什么時候這么悲天憫人了?”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習相遠’?!蹦鹃_明拉開了可樂罐的拉環(huán)。
流年聽完,走到他身邊,把可樂搶了過去。
“接下來的晚安,是跟你的胃說的!”
流年走到臥室門口,回頭看了眼木開明落寞的側影。
她搖了搖手里提的可樂罐,低垂著眼皮,想:他是如此的好,又怎么會變得如此形單影只呢?
*
流年上課險些遲到,她一邊往教室跑,一邊埋怨那罐可樂。昨晚因此想了那么長時間心事。
她慌里慌張地沖進教室,一推開門,交頭接耳的學生們停止議論,將目光轉向她,隨即又議論起來,流年在一片嘈雜聲中走回座位。
“消息可靠嗎,萬一只是頭痛、發(fā)燒呢……”
“是真的,千真萬確……”
“我也聽說了……”
“……”
流年回到座位上,意外地看到了桌上的一小盒巧克力。
“你是在關心我嗎?”
流年回過神來,轉頭朝林晟的位置望去,恍惚間看到林晟像往常那樣向她報以燦爛無比的笑容,但只是她的幻覺而已,那個位置空空如也。
“喂!”她推了推前面的女同學,“林晟呢?”
女同學轉過頭,一臉詫異地望著她,好像她是從外星來的。
“你還沒聽說嗎?”她問,“林晟他,出車禍了?!?p> 流年的眼睛失去靈光,一陣寒意傳遍全身。
“嗚嗚嗚……”那個女同學竟然抹起了眼淚,難過地說,“以后沒有人跟我一起討論周杰倫了,聽說車禍現(xiàn)場還發(fā)現(xiàn)了一張周杰倫專輯……”
流年攥緊手里的巧克力,目光又落在那個空位置上。
“丁鈴鈴鈴——”上課鈴聲一響,學生們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教室里頓時鴉雀無聲。
數(shù)學老師今天的嗓音有些沙啞,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不同尋常的氣氛。
“換體育制服需要三分鐘,然后用十分鐘排隊、走到操場,你可以利用這十分鐘想一道數(shù)學題,所以最少需要十三分鐘……”
流年的心思全在巧克力上。“不是林晟送的話,會是……”
她往后轉過頭,朝角落的位置看了一眼。
這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看那個男生,他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雙眼好像蒙上了一層褐色的薄紗。
當意識到有人看他時,他微微側過了頭,卻只看到了流年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