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鑒如被齊揚襲擊,后被俞宣救下以后就趕回宮去,她并沒有將此事告知父皇,而是去到了吏部。
按理說像公主、妃嬪之類的人是不會來六部的,今日公主突然來訪,穿的還是上街時的便裝。崔語晗的父親吏部侍郎崔青趕緊起身迎接,“不知公主今日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崔叔叔,我聽說吏部這里有一本小冊子,專門記錄那些被革職、懲辦、流放乃至處斬的官吏,不知可否借小女子一閱?”
崔青趕緊回答道:“公主說的是《罪殤錄》吧,這本書確在吏部,但是,一般情況下,沒有皇上的御令,是不能借于吏部以外的人閱覽的。”
“這樣啊,我只看一小會,而且就在這里看,您就在旁邊看著,不知可否?”
“公主,您就別再為難下官了。這有違于建制,實在不可。”
鑒如知道,這樣求下去也不是辦法,她便轉(zhuǎn)身離開了,準備去找她的同胞大哥——太子北野鑒穎幫忙。
“恭送公主殿下?!?p> 另一邊,俞宣逃脫了彭越率領的御成者捕快的追捕,趕忙從東陽城的東南門出去,這座小門名為尚安門,本為大門之一,卻早已廢棄,如今淪落為偏僻小門,其外是樹林一片,鮮有人出入,也只有一小隊人馬看守。這隊兵士也是庸散,雖少有人出入,也是懶得挨個搜查。
俞宣逃至此處,知道得裝作平常趕路的樣子,他拿出路引,這是剛出玄女村的時候,他花錢去官府辦理的,五國通用。
這尚安門的軍士隨便瞟一眼路引,看到俞宣是從莫君國來,便問道:“來我們牧城國作甚?”
俞宣不緊不慢地回答道:“賣藝?!?p> 軍士看到俞宣背著劍,以為俞宣是舞劍賣藝的,也便沒有追問,放俞宣出城去了。
城外有一條很窄的官路,他現(xiàn)在不敢走官路。另一邊是一片樹林,這片林子很大,俞宣不知該往何處走,只能一路向前。但是,他走著走著,總感覺自己又繞回了原處。他在當前的這個地方做了個圓形記號,走了半天,發(fā)現(xiàn)又繞回了記號處。
太陽快下山了,俞宣知道,這樣的話,自己遲早得被餓死,會在這里筋疲力盡地倒下去。
可他又沒有什么好辦法,只能一直走下去,一邊走一邊做記號。可他,感覺自己越來越不行了,越來越使不上力氣,甚至于眼前開始逐漸昏花。他也終于闖出了這大片樹林,眼前,是一座高山。
晚上,月明星稀,俞宣聽到了貓頭鷹的陣陣叫聲,直教人瑟瑟發(fā)冷。俞宣也終于快翻過這座山了。
突然,俞宣遙遙地看見前方有點點燭光,想必是個村子,他便突然燃起希望,用盡最后的力氣朝著那燭光走去,他終于要走到其中一間房子跟前時,猛地眼前一黑,一個趔趄,倒了下去。
第二天早晨醒來時,俞宣已經(jīng)在屋子里了,他的眼前,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
老者緩緩說道:“你終于醒了,你長期沒有吃飽飯,你年輕的身體是受不了的。我家里也沒什么能招待你的,只有這碗水,喝了它吧。”說罷,老者便把那破舊的碗遞了過來。
俞宣接過碗時,環(huán)視了一眼老者家里的情況,家徒四壁,破敗不堪,連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
太子宮內(nèi),太子北野鑒穎很早便起床了,正在批改奏章,他的父皇近日有恙在身,也無法上朝,故許多朝廷大事皆交于太子處置。正批改時,吏部侍郎崔青求見,他所來,正是來匯報昨日鑒如想翻看《罪殤錄》一事。
待崔青走后,鑒穎在想:他這個妹妹向來對政事不感興趣,如今卻突然過問此事,不知為何。
鑒穎正想著,,他的妹妹和緣公主北野鑒如正好也來了。還沒等鑒如開口,鑒穎倒是先開口了,他笑著說——是那種純粹的哥哥對妹妹的溫柔的笑:“你來,是不是想讓我?guī)湍?,好可以看到《罪殤錄》吧?如果是為了這事,那還是算了吧?!?p> 鑒如便坐到他哥身旁,開始了撒嬌,“哎呀,哥,我知道你最疼我了,你就答應我吧。”
鑒穎看著妹妹那清澈如水的眼睛,問道:“你一個女孩子家,看這干什么啊?”
鑒如說道:“哎呀,哥,我只是突然心血來潮,想看看咱們國家出過哪些亂臣賊子,關心一下嗎?”
鑒穎還是笑著,說道:“根據(jù)我對我妹妹的認識,她是絕對不會對政事感興趣的。你如果告訴我你為啥一定要看,我可以考慮考慮?!?p> 鑒如可不想把自己被齊揚襲擊的事情告訴大哥,但這樣的話,以大哥的性格,他是絕對不會告訴自己的,只好作罷。
“好吧好吧,不麻煩您太子殿下了,妹妹先行告辭了?!?p> 鑒如說完,正欲退下,鑒穎又說了:“父皇把你和鑒圓的婚事交給我操辦了,說無論如何都要讓我給你們找一個好的伴侶。不過,我聽說今年科考的那些狀元、進士都沒能入了我妹妹的眼睛。我這里有一份名單,上面都是四品以上官員的兒子門,都是未婚,年紀也都和你相仿,我都看過了,那些品行不好的我也都除去了,你把這份名單先拿去看一下吧,看看有沒有中意的,下午我?guī)闳ヌ酵酵渲械膸孜弧!?p> “那就,多讓大哥費心了?!辫b如一臉不情愿的樣子。
鑒如回到自己的宮內(nèi),掃了一眼大哥給自己的名單,共計八人,其中便有韓唯和賈明。但她現(xiàn)在還無心考慮這個,她的婚姻大事,她想自己做主。鑒如又看到桌上的玉佩——這便是她昨日撿到的俞宣的玉佩,鑒如拿起玉佩,將其放到日光下細細地端詳著。“這個人,現(xiàn)在會在哪里呢?”
鑒如正看著玉佩,他的二哥——北野鑒圓來了。
鑒如很驚奇于二哥能在此時回來,因為父皇為了鍛煉鑒圓的軍事能力,從十八歲開始便授其為安北將軍,派他到寧回草原駐守,厲兵秣馬。
鑒圓說道:“這不是快到鑒宓的生日了嗎?我就趕了回來。”
鑒如生氣地說道:“臭二哥,真偏心,我生日的時候你都沒有回來?!?p> 鑒圓急忙說道:“我那不是實在有軍機要務在身,脫不開啊,而且我不是派人給你送來了好多禮品嗎?”
鑒如還是撅著個嘴,裝作很生氣的樣子。
“哎呀,好妹妹,你就別生氣了。哥哥錯了,下次哥哥一定回來,還給你備一份大禮?!?p> 鑒如終于笑了,“哼,這還差不多?!?p> 鑒圓看到妹妹手里拿著玉佩,便笑著說道:“聽說父皇和大哥正在給你找如意郎君,這不會是你們的定情信物吧?”
“哎呀,才不是呢!別說我了,你的婚姻大事才讓父皇和大哥頭疼呢,你長年在外面,也沒去見過各家官員的小姐。你這事,才該抓緊了?!?p> 鑒圓說道:“這次我回來,剛?cè)ヒ娏烁富?,父皇說這次一定要讓我多呆幾天,去見見那些大家閨秀,先把對象確定下來?!?p> 兩人又寒暄了一陣,鑒圓說道:“好了,我該去大哥那里了?!?p> 說道大哥,鑒如趕緊問道:“對了,二哥,你知道父皇有沒有下旨殺過一個姓齊的官員啊?”
鑒圓想了一下,說道:“姓齊的,我記得,兩年前,當時的兵部侍郎齊元朗是被下旨砍頭的。我只知道這些,剩下的也不知道了。你突然關心這個干什么?”
“沒啥,沒啥,我只是偶然聽人說起,感興趣罷了?!?p> 此刻,俞宣在老者家,他還是臉色發(fā)白,感覺到渾身無力。
老者緩緩說道:“我那孫子今天跟村里人一起上山挖草去了,他今天要是能多挖一點,說不定還能讓我們多款待你一點?!?p> 俞宣很是吃驚,問道:“挖草?難道你們吃草為生嗎?”
老人無奈地搖搖頭:“都吃了兩年了?!?p> 俞宣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雖然四面被群山所包圍,交通條件可能不好,但這里離牧城國神都東陽城不遠,不應該貧困至此。便問道:“請問老先生,這里為何會如此貧困啊?”
老者緩緩回答道:“我們這里啊,叫做神樹村,以前不是這樣的,那時候雖也不是說什么富貴鄉(xiāng)里,但好歹,我們每家每戶,都還能有口飯吃。那時候,我們村東面的山上,長者一種奇特的樹,因為這種樹的表面長著和魚一樣的鱗片,所以我們都叫它血鱗樹。這種樹長得非常的快,但它的壽命也只有一年,而且只會結(jié)一個果實。這種樹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它的葉子。他的葉子開始是黃色的,等到成熟時就會變成血紅色?!?p> 俞宣聽到這里,說道:“我之前聽我們村的私塾先生說過,有一種樹,葉子成熟時會從黃色變成血紅色。而這種葉子成熟以后,可以給人吃,一片葉子可以讓一個人一天不餓?!?p> 老者點點頭,說道:“對,你說的對。我們村里的人,世代就靠這種樹為生。我們與官府定下了交易,我們采下血鱗樹成熟后的葉子賣給官府,官府再給我們錢。我們村的所有人在族長的帶領下,都靠這個謀生?!?p> 俞宣又問道:“后來是發(fā)生了什么嗎?”
老者嘆了口氣,說道:“一切,在兩年前都變了。那一年九月底,血鱗樹的葉子逐漸成熟,我們像往常一樣,采下葉子后便送到官府。這些葉子通常會交給兵部,當時的兵部侍郎我記得是叫齊元朗。我們后來知道,我們把那些葉子送給兵部后,其中一部分被分給了京城的驍林軍,驍林軍吃了這些葉子之后,不少人都中毒身亡,我們這些村民都因此難逃干系。我們村很多人都官府被抓了去,我們的族長被刑部帶去京城的路上,被人救走劫去了。有幾個幸存的負責押送的刑部官吏指認劫走族長的人是兵部的人。
后來,刑部在我們族長的家里搜出了毒藥和與齊元朗來往的書信。信上齊元朗指使我們的族長在葉子上抹上他送來的這種毒,還說族長照辦后會有很多好處。后來,又有一家藥店老板指認齊府的下人來買過毒藥。據(jù)說是因為齊元朗與驍林軍的首領驍騎都統(tǒng)魏山素有冤仇,所以挾私報復。所有的證據(jù)就都指向了齊元朗,皇帝得知后龍顏大怒,直接下令當日就將齊元朗砍頭。雖然齊元朗極力為自己辯解,但無奈沒有證據(jù)證明自己的清白。本來我們這村中的所有人和齊元朗的家人也都要秋后處斬,但是適逢太后十年祭日,所以大赦天下。齊元朗的家人便被流放,而我們這村中人,青壯年便被罰充軍,村中各家的財物也都被官府奪去。甚至連山上的血鱗樹未等結(jié)果便被全部砍伐。如今,村里的年輕人也都走了,也只剩下我們這些跑不動的老弱婦孺了,還時常有土匪強盜來我們這里劫掠。我們祖祖輩輩都以血鱗樹為生,血鱗樹被砍,我們更沒有學過什么謀生的技能,我們就只能以吃草度日啊?!?p> 俞宣聽后,很是奇怪,因為如果這件事真的是齊元朗做的,那真可謂是漏洞百出,愚蠢至極。首先,齊元朗派人劫走族長,那這些人絕不應該穿著兵部的衣服,還沒有將押送的人全部殺死,這樣做有點像是在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其次,齊元朗寫給族長的信,更應該囑咐族長看過信件之后立刻燒毀,不應該繼續(xù)留著最后成為揭露自己罪行的證據(jù);第三,如果說齊元朗是因為和魏山的恩怨而挾私報復,那他這么做的目的應該就是毒死驍林軍,告魏山一個監(jiān)管不力。但這樣的話,皇帝肯定會徹查,畢竟驍林軍是專門守衛(wèi)皇城的軍隊,魏山再傻會任由別人毒害自己的軍隊?這樣的做法實在太過于愚蠢。
想到這里,俞宣就知道,齊元朗大概率是被人誣陷的。
但是,這又如何呢?他一個從別國來的、流落他鄉(xiāng)、身無分文、差點餓死的、跟這件事沒有半毛錢關系的毛頭小子,怎么可能能翻案?說實在一點,俞宣也沒有責任去過問這件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可以,但是,面對這種政治上的,國家上的事情,他是無能為力的。況且,他現(xiàn)在還得趕緊去飛燕城。
由此,他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盤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