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夜花
世界的最南部
此時已是冬季，茫茫的白雪從夜空墜落，染白了本該是一片淡黑的土地。
而在這片土地之上，只有一座已經(jīng)衰敗的古堡，墻壁的里外已經(jīng)布滿裂紋，在歲月的流逝下它已是風燭殘年，可能撐不過這場紛飛的大雪。
忽然一道亮光襲來直穿夜幕，為這土地上的黑暗帶來了一絲希望。
光亮中傳出引擎的轟鳴破開風雪，那是一輛越野吉普車，猶如一頭猛獸肆意橫行在這片荒無人煙之地，它的目的地，是那座暗黑的古堡。
越野車很快就到達了古堡前，轟鳴的引擎不甘的安靜下去，像是徹底放肆后的余燼。
大地再次陷入了沉寂，剛剛的動靜如同一道驚雷，雖震撼卻又無關緊要
駕駛座的車窗緩緩降下，一道小小的火光若隱若現(xiàn)，隨后裊裊青煙漸漸升起飛向夜空中的白雪。
一只纖細但布滿傷痕的手搭在車窗，指尖夾著一根剛剛點燃的香煙。
車內(nèi)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想來這里。
車門被粗魯?shù)耐崎_，一道銀白色的身影從車內(nèi)走了出來。
一頭雪白的長發(fā)在雪風中飄揚，她就像這場大雪中的主人，在無人的境地展現(xiàn)出她的形象。
白雪輕輕落在她的黑色風衣上，隨后如煙般散去。
“小姐?！焙笞囬T被輕輕推開，一位身穿黑色正裝的魯珀族老者也踏入了雪風中。
“真沒想到，世界的盡頭居然還有這樣一座容人之所?！崩仗m德抬起頭，想要把面前這座古堡盡收眼底。
“我也以為只是一個傳說，沒想到它真的存在?！崩险邠纹鹨话押趥?，走到拉普蘭德身后為她遮擋落雪。
“傳說是掩蓋真相的其中手法，沒人會在這樣的世界去探究背后的真相，除非它的好處足夠誘人并且值得為此拼上性命。”拉普蘭德叼著香煙，雙手插在風衣兩側的口袋，大步向古堡走去，“走吧......”
古堡與她們的距離僅僅只有二十米左右，但拉普蘭德走的很慢，她在不斷的觀察這座古堡外部，她要確認如此陌生的環(huán)境是否安全。
她可以隨時隨地陷入險境，她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身后這位管家不能。
老者筆挺著腰，穩(wěn)穩(wěn)地為拉普蘭德?lián)沃趥?，沒有任何動搖，空出來的手背在后腰的正裝上，衣擺下程亮的槍口微微顯現(xiàn)。
他是小姐最堅實的護衛(wèi)，在他的生命消逝之前，他是不會允許有任何傷害到小姐的因素出現(xiàn)。
風雪越來越大，原本留在身后的腳印很快就被落雪覆蓋，刪除了痕跡。
古堡的正門越來越近，頭頂?shù)暮趥阍缫逊e起一層厚厚的雪白，些許抓不住重心的雪從傘的邊緣輕輕飄落，掉在了拉普蘭德的靴子上。
拉普蘭德停下了腳步，表情有些詫異。
“怎么了？”身后的管家也被迫停了下來，背在身后的手摸向了槍柄。
拉普蘭德沒有說話，而是招了招手，示意管家上前。
古堡前的臺階上，生長著一朵已經(jīng)綻放的寶石藍色晶花，空中飄落的白雪似乎被刻意的改變了下落軌跡，與花瓣擦肩而過，落到了一旁。
它就這么傲立在風雪中，落下的白雪似乎不敢占據(jù)它的領地，一小片土地被積雪圍繞，像是被套上了一個透明的屏障。
“真是讓人熟悉的顏色?！崩仗m德單膝跪地，想要看清這朵晶花，“也許它見證了這里的興起和衰落?！?p> 綻放的晶花花朵皎潔飽滿，光彩奪目，顯得那樣雍容華貴，就如守候皇族最后的榮耀的武士。
“你說，她會不會真的以另一種生命形式重新降臨世間？”拉普蘭德幽幽地問道。
“我不知道，小姐?！惫芗艺镜剿纳砼?，居高臨下的看著晶花。
“但不得不說這個顏色確實好看，我的褐色瞳孔跟她比起來，還是少了些靈氣?！?p> 拉普蘭德伸出手，在觸碰到花瓣的一瞬間，她突然感覺到天旋地轉(zhuǎn)，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扭曲，仿佛墜入了一片虛無。
“該死！”拉普蘭德猛地把手縮回，奇怪的扭曲感也隨之消失。
“小姐！沒事吧？！”管家蹲下身，手搭在拉普蘭德的肩上，緊張地問道。
拉普蘭德喘著粗氣，剛才的扭曲感讓她感到窒息無力，她冷冷地盯著面前這朵晶花，一陣風雪吹過，風衣下白色的劍刃閃耀著刺眼的光芒。
......
“殺了我，你就能回到最想要的過去了嗎？！”
“你剝奪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光，我把你驅(qū)逐出去，已經(jīng)是最大的仁慈?！崩仗m德沒有感情的說道。
“噢，我的小心肝，瞧你說的。”對方撫摸著自己的下巴，仔細端詳著面前的拉普蘭德，“我給了你讓人戰(zhàn)栗的戰(zhàn)斗方式和源石技藝，以及一段與摯友的美好的回憶，你這樣做未免太過殘酷了......不如這樣，你就在心里建個牢籠，把我關在里面吧。我保證！絕不會越獄！也絕不會再干擾你的心智！”
拉普蘭德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就像在照一面鏡子，不過鏡中人的行為與她完全不一樣。
兩人就這么對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鏡中人始終沒有得到拉普蘭德的回答，不由得有些失落。
鏡中人輕嘆一聲：“抱歉，是我不好，我不該把瘋狂和執(zhí)念強加于你身上，我也知道你一直不爽嘴里突然蹦出‘德克薩斯’這個名字，算我祈求你了。”
“再見，希望我們永遠不會再相見?！崩仗m德走到鏡中人跟前，一把推開了她。
......
“心存恐懼，憤怒猶存。”拉普蘭德輕聲說著，按下?lián)P起的衣擺，讓想要跳動出來的劍刃重新平靜下來。
拉普蘭德無奈地嘆了口氣，眼神盡是不甘，她被拒絕了。
“小姐......”管家有點擔心她的狀態(tài)，生怕多年前的那具陰魂歸來。
“我沒事?！崩仗m德對管家點點頭，隨后緩緩起身，“看來這么多年過去了，她依然存在于我的心底?！?p> “最深處的恐懼？”管家不愿意相信這個結果。
“也許吧......”拉普蘭德望著碩大的古堡，在她眼里這座如巨龜般的建筑雖在面前但已遙不可及，“我還沒有資格來到這里。”
拉普蘭德拍了拍管家的肩膀，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開，沒有一絲執(zhí)念。
管家仍站在原地沒有行動，他望著面前的古堡，再低頭看了一眼腳跟前的晶花，那位故人似乎就在他們面前，并已經(jīng)等候了數(shù)年。
拉普蘭德早已走入了雪風中，沒有了黑傘的庇護，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白雪拍打著她的長發(fā)和臉頰，像在經(jīng)歷一場洗禮
但就在下一秒，狂風停下了襲卷，本該掉落的白雪也被定格在了拉普蘭德的眼前，風雪帶來的雜音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周圍變得一片寂靜。
時間不再流動，世界也停下了轉(zhuǎn)動。
“呵呵呵......”一陣低低的笑聲從身后傳來。
驚懼在拉普蘭德的心里猛地炸開，腰間響起清澈的尖嘯，劍刃撕破了周圍的白雪，化成了白色的帷幕。
回過身，管家也受到了影響，他被定格在了剛轉(zhuǎn)身的那一刻，握著黑傘的手臂伸向了拉普蘭德，他一定在為自己的失職而自責。
拉普蘭德眼神鋒利無比，橫在兩邊的劍刃閃耀著嗜血的淡光。
“我還以為你會像以前一樣，笑著迎接我的到來?！睂毷{晶花漸漸飄散，變成了一團藍色的熒光，飛過被定格住的管家。
拉普蘭德用力握緊劍柄，她已經(jīng)壓不住內(nèi)心強烈的殺意，頃刻間，左右兩邊的劍刃被一黑一白的兩道火焰點燃！
“什么？！”
拉普蘭德震驚了，她早已失去了源石技藝，失去了狼魂。
可為什么偏偏在她出現(xiàn)的時候，這種陌生卻又有點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藍色的熒光與管家緩緩擦肩而過，最后聚集成了一道人影，站在拉普蘭德面前。
拉普蘭德原本急促的呼吸開始平穩(wěn)下來，鋒利的眼神也漸漸變得平靜，劍刃上的烈火也隨之慢慢減弱，但無法熄滅。她已經(jīng)盡量壓制住了內(nèi)心的怒火。
“哦，瞧瞧你?！彼{色的人影打量著拉普蘭德手上的劍刃，上面的火焰已經(jīng)變成了火苗，“我還是喜歡你剛才的眼神，要是再加上一個微笑......嘖嘖，完全就是我們以前的樣子?！?p> 拉普蘭德猛地揮劍，斬散了熒光組成的人影，一部分熒光隨著劍刃揮動的方向散去，變成了藍色的帷幕。
“這么急躁？我還想和你好好聊聊的，畢竟這么多年沒見了。”熒光漸漸消逝在了空氣中，但故人的聲音仍在拉普蘭德的耳邊盤旋。
“現(xiàn)在的世界怎么樣了？敘拉古還沒有沒落嗎？你這身打扮難道已經(jīng)站在權力之上了？真沒想到啊黑狼，你居然能從黑潭中全身而退，成為萬人敬仰。”
對方自顧自的說著，原本徘徊在耳邊的聲音忽然轉(zhuǎn)移到了她的身后。
拉普蘭德把劍刃收回腰間，側過身斜視早已站在她身后的鏡中人。
鏡中人跟她一樣，黑色的正裝和風衣，就連臉上的疤痕也完全一致，唯一不同的，是那對寶石藍色的瞳孔。
“你沒發(fā)現(xiàn)嗎？白狼。”拉普蘭德冷冷地看著她，“當你出現(xiàn)的那一刻，這場大雪就顯得讓人作嘔。”
“這么久沒見，第一句話就這么傷人？”白狼擺出一副難過的表情，“我還挺懷念雪的，畢竟冬季是我們獵殺興致最高的時候。”
拉普蘭德從內(nèi)襯取出一個金屬煙盒，隨后叼出一根香煙點燃，抬起頭，看著呼出的青煙與漫天的白雪融為一體，沒打算搭理她。
白狼笑了笑，隨后也仰起頭，欣賞著空中的青煙與白雪：“看來你找回了最開始的自己......但我也永遠不會忘記，那位拼盡全力想要墮入瘋狂的女孩?！?p> “劍刃燃起烈火，狼魂突然顯現(xiàn)?！崩仗m德幽幽地說道，“在我感到恐懼的那一刻你闖了進來。”
“但你內(nèi)心的本能很快就把我趕了出來。”白狼攤手表示無奈，“你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強大無比，恐懼就是你的力量。”
拉普蘭德嘆了口氣：“還在想著怎么回歸？”
“如果不是你的身體，我回歸又有什么意義呢？”
“再找一個被當做實驗品的孩子？又奪走她十五年的時光？不不不......”白狼托起一片雪花，推向拉普蘭德，“這個世上只有你了解我，只有你看清了世界的真相，我不想把這個秘密分享給太多人?！?p> 拉普蘭德伸出手掌，接過緩緩向她飄來的雪花，面無表情的看著白狼。
“你的判斷沒錯，這里就是世界的盡頭，一切的開始?！卑桌寝D(zhuǎn)身背對拉普蘭德，看著遠處的黑暗，“所以你想守在這扇門前，杜絕門后的一切重新降臨在這個世界？”
“你們以災難的方式警告人們這是你們的世界，但你們又為什么會離開，我研究了數(shù)年也不知道其緣由?！崩仗m德看向手里的雪花，“世界的歸屬我并不感興趣，不過我既然站在人的立場，就要守護好現(xiàn)在的秩序?！?p> 白狼愣了一下，驚訝地看著面前的白雪，在確定拉普蘭德剛才的話后，忽然肆意妄為地大笑起來，瘆人的笑聲回蕩在一望無際的雪地上。
“這是我們本該在十年前進行的話題，可惜那時候的你并沒有資格。”白狼擦了擦笑出的眼淚，軀體開始消散，“說實話，我開始后悔當初沒有把你殺死在搖籃里?！?p> “因為你當時切真的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崩仗m德終于露出了微笑。
“代我向德克薩斯問好，別忘了我才是她真正的摯友，你只不過是一個旁觀者！”話音一落，白狼消失在了雪地
突然間，凌冽的雪風再度撲來，被定格住的落雪終于隨風飄落到了地上，時間恢復了流動
“小姐?！惫芗覔沃鴤慵贝俚淖叩嚼仗m德身后，重新為她擋住落雪。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煙草燃燒的味道，這時管家才發(fā)現(xiàn)拉普蘭德叼著一根快要燃盡的香煙，什么時候開始的？
管家完全沒有察覺到時間的異樣，只是下意識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投入從而忽略了在他身后等待的拉普蘭德。
“對不起?！惫芗业皖^致歉。
拉普蘭德拍拍他的肩膀，沒有責怪他的意思，然后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表，這時的敘拉古應該進入了深夜。
“您在擔心莫里奇少爺么？”管家發(fā)現(xiàn)拉普蘭德表情有些沉重。
“你覺得他能接過敘拉古的重擔嗎？”拉普蘭德抬起頭看著茫茫黑夜，頭頂?shù)暮趥阏谧×税脒呉暰€。
“他是您一手培養(yǎng)的，在這點上您比我更清楚?！?p> “他在黑夜中的表現(xiàn)不可否認，甚至在我之上。”拉普蘭德?lián)u搖頭，“但是拋掉行刑者的身份后，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家族里的事務，換句話說他不知道如何在明面生存?！?p> “這么說‘蒼狼計劃’又得推遲了？”
“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拉普蘭德轉(zhuǎn)身正對管家，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莫里奇我就交給你了，老薩?！?p> 拉普蘭德說完直徑朝不遠處的越野車走去：“該出發(fā)了?！?p> “估計回到敘拉古的時候還能趕上日出。”管家緊隨其后。
“不，我們要去炎國?！?p> “跟德克薩斯小姐見面？”
拉普蘭德從口袋里拿出一枚設備，一道立體投影展現(xiàn)了出來，是一副地圖：“得到消息，一場天災46小時后到達炎國境外，預防軍隊已經(jīng)有所行動，我們得趕在他們之前到達天災中心?！?p> “那還真是意外?！惫芗铱粗谋秤?，已經(jīng)滿是憔悴，“對了，您的遺囑已經(jīng)保存在中心圖書館里了，‘蒼狼計劃’一經(jīng)啟動它就會馬上送到家族?！?p> 拉普蘭德停下腳步，回頭再看了一眼身后的黑色古堡，隨后對它豎起中指，最后瀟灑地離開這片雪原。
......
“如果這就是結局，未免太過平庸了?！辩R中人看著走向光點的拉普蘭德。
“終有一天，我們會再次相見，”鏡中人笑了笑，隨后一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一手指著拉普蘭德，“因為我們早已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