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侶頭像要接地氣才可愛浪漫
“嗝~”
芬格爾的嗝聲中氣十足,一時之間居然蓋過了芝加哥火車站里的廣播。
他四仰八叉地坐在長椅上,兩只手分別抓著啃了一半的三明治和冰可樂,滿足得像是在豬圈里哼唧的豬仔。
“嗝~”
占了另外半邊長椅的路明非及時給予芬格爾回應(yīng),像極了另一頭豬。
仍舊坐在自己旅行箱上的江戶端著可樂,咀嚼著嘴邊那一小截吸管,顯得與這兩頭豬分外格格不入。
“中國同學(xué),大氣!”芬格爾騰不出手,只好歪出左手的大拇指搖了搖表示贊揚,“我最欣賞出手大方講義氣的人,這樣的家伙有多少算多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俺也一樣!”路明非高舉可樂贊同。
雖然這種碳酸飲料絕不含酒精,但他們看上去亢奮異常,一副醉醺醺的模樣。
養(yǎng)活兩個身無分文的瘋子顯然是一件苦差事,十八年來江戶第一次感受到真切的經(jīng)濟壓力。他吐出嘴里干癟的吸管,問芬格爾:“我身上帶的現(xiàn)金也不多,車站里有ATM機嗎?我再取一點備用?!?p> “用不著,都是朋友兄弟,怎么好意思只花你一個人的錢呢?大家湊一湊就是了。”芬格爾一本正經(jīng)地摸出一張皺巴巴的5美元紙幣,“我有這么多,路明非你呢?”
眼見新認(rèn)識的師兄發(fā)話,路明非也忙不迭地從口袋里掏出那張快要被捂爛的20美元。
兩只手掌同時攤開在江戶眼前,亞伯拉罕·林肯和安德魯·杰克遜的肖像面無表情栩栩如生,散發(fā)著不同風(fēng)格的手汗味,熏得江戶一陣眼暈。
“別客氣了,你先收著,不夠再想辦法。”芬格爾把兩張紙幣都抓在手里遞給江戶,又重新躺回長椅上,嘬了一大口可樂。
“我只是沒想到師兄身上居然還有錢……”江戶實話實說。
“對哦對哦,那個小偷!刺猬頭的那個!”路明非終于想起了什么,強行擰過身子想去找,結(jié)果差點從長椅上翻下去。
“嗨,我的錢包早在芝加哥的機場就被偷了,不知道是哪個無恥敗類,害我身無分文地挨了兩天餓。沒想到剛才又有一個笨家伙摸上來,讓我當(dāng)場抓住,訛了他5美元?!狈腋駹柖笸髧@息,“真是可惜啊,如果我的錢包還在,作為師兄,怎么也得是我替師弟們接風(fēng)洗塵才對嘛,難得咱們這么投緣!”
敢情你那5塊還是搶人家的啊?路明非后悔不已,甚至想從江戶手里把自己20美元面額的紙幣再抽回來。那可不是什么贓款,是清清白白來自大洋彼岸嬸嬸的關(guān)懷,甚至值得裝裱收藏呢。欠江戶的伙食費等自己拿了獎學(xué)金再還也不遲,芬格爾師兄雖然是個無恥敗類,但好歹有一句話深得路明非之心——他們?nèi)齻€很投緣。
“師兄兩天前就在這里等那趟列車了?”江戶問著,在路明非戀戀不舍的注視下,把來歷都很不凡的25美元揣進(jìn)口袋。他的確沒有客氣的意思。
“是啊。不過你們也不用著急,根據(jù)我以往的經(jīng)驗,再等上兩天,差不多也該來了,學(xué)院不能真的把我當(dāng)畜牲看?!?p> “冒昧地問一句,師兄,你幾年級?”
芬格爾靠在椅背上,緩緩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個駭人的手勢。
“八年級?”路明非一口可樂噴出來,“我們念的是正經(jīng)大學(xué)嗎?就算是霍格沃茨也只有七年級吧?”
“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霍格沃茨應(yīng)該屬于中學(xué)?!苯瓚艋卮鹚?p> “我在意的不是這個……”
“其實是四年級,只不過我留級了。”芬格爾解釋說。
“那怎么是八年級?”
“連著留了四年啊……”
路明非沉默了,有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也是這樣油膩邋遢,沒臉沒皮地蹭著未諳世事的師弟的三明治和可樂,坐在火車站的長椅上,目送黃昏時分落地窗外橘色的巨大圓輪一頭扎進(jìn)地平線,然后在等待那趟CC1000快車的日子里一天天老去……
他急了:“所以那趟車是怎么回事?每回都要等這么久,不會耽誤事兒嗎?”
“學(xué)院在山里,只有那趟車能去,錯過了就只有等教授想起你再派直升飛機來接。發(fā)車也沒有具體的時刻表,不過當(dāng)你踏進(jìn)這座火車站時,就會自動登入它的接引名錄,如果你的階級序列足夠高,喝杯咖啡的功夫車就到了,根本不用等?!?p> 路明非更吃驚了:“你都讀了八年了,那什么序列還不夠高?怎么也相當(dāng)于半個輔導(dǎo)員吧?走路都唰唰帶風(fēng)的那種?!?p> “實不相瞞,雖然學(xué)院的教授們都認(rèn)為退學(xué)是更好的選擇,但我總覺得我欠的學(xué)分還能補救一下,所以應(yīng)該算是最底層的生物吧,比只配嚼干草的騾子地位高一點?!狈腋駹柦K于顯露出兩分憂傷來。
合著是個晚景凄涼的老賴啊。路明非想,又忍不住心生敬佩。
“師兄的內(nèi)心真是太強大了,換我肯定沒辦法厚著臉皮迎來送往這么多批師弟師妹……”
“你不懂,只要能順利畢業(yè),學(xué)院就會根據(jù)業(yè)務(wù)能力給分配工作。就算是塊沒用的木墩子,他們也會找地方挖個坑讓你蹲著,總比餓死強吧?”
還有這種好事兒?路明非聽得心癢,扭頭去找江戶,才發(fā)現(xiàn)許久沒出聲的他,正望著窗外走神。
火車站的喧鬧早就散去,它也不總是那么忙碌。站臺廣播嘰哩哇啦說了一通,只要沒出現(xiàn)CC1000的字眼,就不值得關(guān)心。
路明非把手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進(jìn)嘴里,嚼了兩口就停下,像是完全忘記了它的存在,任由左半邊腮幫子鼓出一個圓弧形的線條。
原來落地窗外根本看不見地平線,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樓如同巨人林立,把路明非想象中巨輪墜地的景象都阻隔在視線以外。夜幕從遙遠(yuǎn)天際緩緩拉近,芝加哥城躺在潑墨般濃烈的余暉里,市井霓虹依次亮起,高架鐵路上列車穿梭成一道耀眼的白光。
路明非看得兩眼發(fā)酸,旅行的疲憊和離家的愁緒同一時刻找上他,他撇撇嘴角,忽然就沒了先前談天說地的興致。
吃飽喝足的芬格爾已經(jīng)開始打起呼嚕,入睡的速度堪稱一流。路明非也順勢躺下來,頭靠在嬸嬸送的壓力鍋上,硬邦邦硌得慌,可居然有點安心。
江戶還是那副遠(yuǎn)眺的模樣,眉眼口鼻都沾著些清冷的味道,讓路明非莫名地想起了自家樓頂天臺上的月光。
他的眼皮開始打架了,視線里那個人終于站起來,像是撲扇著翅膀的飛鳥,從顫動的枝頭一躍而起,就要遠(yuǎn)走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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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的芝加哥城和往常相比并無區(qū)別,路明非和芬格爾師兄?jǐn)D在一張長椅上沉沉睡去。兩人抵足而眠的和諧畫面大概只維持了半個小時,之后芬格爾師兄就被路明非橫掃而來的一腳,踹下了王座。和大多數(shù)史詩傳奇一樣,英雄們在相遇之前都先要走過各自漫長的荊棘路,然后他們聯(lián)合,然后分道揚鑣?!薄端N薇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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