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業(yè),一柄奇刀。
它的具體誕生時間已經(jīng)無法考量,但有一點,絕對誕生于武天皇奪位之前。也就是三百年前,它便已經(jīng)在古籍中有所記載。
斬盡罪業(yè),卻為護生道途。這柄刀背后的寓意矛盾,曾讓禪宗高僧花費數(shù)十年時光也難窺破其秘。殺生與護生,最質(zhì)樸的道理,最直接的矛盾,盡數(shù)體現(xiàn)在這柄刀上。
戒刀,本是不殺之刀。但若真的懷有不殺之念,又何必持刀,何必手持利器。
持刀僧,本身便是矛盾的存在。
這柄刀的鑄造工藝奇特,而功效更是讓人嘆為觀止,說是刀,其實斬業(yè)已經(jīng)脫離了尋常刀具的范疇,甚至可與傳說中的神器一較高下。若要類比,其它刀刃再鋒利,也不過就是俗物。而斬業(yè),它能感應(yīng)到持刀者面對的敵人身上的罪孽,罪越深,殺傷力越強。反之,面對無罪之人,斬業(yè)本身不過就是一柄鋒利一點的戒刀罷了。
這樣的能力過于可怕,也過于抽象。何為罪孽,是以人們俗世的道德觀來界定,是以天國的成文律法界定,還是以禪宗提倡的慈悲理論界定,甚至說,還要用上天主教的理論?
難以確定罪孽的定義,但在幾次使用案例中,卻是發(fā)現(xiàn)斬業(yè)在面對曾經(jīng)犯過殺人,強奸等重罪的人時,能發(fā)揮難以想象的力量。但由于這把刀實在太過詭異,六十年前,當(dāng)時幾位如來聯(lián)合商議,將其封存。
此后,這柄刀已經(jīng)有數(shù)十年未曾見過江湖的腥風(fēng)血雨,只是在上流人士之間留下了關(guān)于它的傳說。只是不知為何,這柄刀會在今日出現(xiàn)在這里。
……
“斬業(yè),呵……”望著秦?zé)o常手上的斬業(yè)刀,源獨霞一時竟忘了斷臂之痛,輕笑一聲,緩緩?fù)χ毖濉?p> “看來傳言不虛,這柄刀是感受到了我罪惡滔天,才會有如此威力吧?!闭f著,源獨霞轉(zhuǎn)頭望向還在昏迷之中的莫孤沉,道:“能在如此巧合的時間切入,恰好身處黑色火焰波及的范圍之外,又帶著克制我的兵器,在我一生中最虛弱的時候動手,看來,這是一個專門針對我的殺局啊。哈,可笑我還沉浸在殺人剝皮的快感中,覺得自己毫無后顧之憂,哈……”
輕笑幾聲,源獨霞猛地氣息一短,氣血上涌至喉嚨處。他伸手捂住嘴巴,咳嗽后,移開手掌,掌心是一灘觸目驚心的黑血。
斬業(yè)造成的傷害遠不止斷臂這么簡單,刀氣深入源獨霞的體內(nèi),潛伏于他的骨髓之中,一動氣,源獨霞全身似被千刃加深。
“只是想殺我,你加上這柄破刀,還……不夠這個資格?!?p> 陰森的語氣下,是浴血搏殺,拼至最后一滴血的熊熊戰(zhàn)意。源獨霞性格陰狠,但其體內(nèi)畢竟留著源家一脈相承的天王之血。
他不顧體內(nèi)傷勢,天王之力再度催動,身形略動之間,赤霞再出。
勁風(fēng)迎面而來,秦?zé)o常面色不變,緊握著刀柄的手掌再次發(fā)力,方圓數(shù)十米之內(nèi)黑色的霜雪落下,氣溫驟降至冰點一下??v使源獨霞這一擊來勢兇猛,也不由受到影響,速度放緩。
劍直刺,刀揮砍。秦?zé)o常是沉淫刀道十余年的大師,甚至無需用眼睛捕捉源獨霞的身影,本能地將斬業(yè)以一記逆袈裟的軌跡斬出,天王之力形成的氣罩在斬業(yè)面前如同薄紙一般,黑色刀芒一閃,護體氣罩登時崩碎。
刀刃入體,源獨霞臉上雖有痛苦之色,但更多的是快意。無論是任何刀鋒,只要刀刃入體,除非能直接將人腰斬,否則決計在瞬間讓刀刃回到手中,刀鋒總會在一瞬間卡在源獨霞的血肉之中。
就是這一瞬的機會,僅剩獨臂的源獨霞絕境反撲,天王之力奔涌的同時,體內(nèi)經(jīng)絡(luò)都差點承受不住這股力量,面容扭曲的同時,七竅間都有血絲流出。
淡紅色的霞光眼色逐漸變深,最后變得如同血液一般紅得讓人心驚。四周空氣震蕩之間,天王之力化作五道血色霞光,凝聚在源獨霞的五指之上,看起來宛如源獨霞用獨臂從空中抓住一道赤霞之后,硬生生將其撕下一般。
天王印·赤霞耀五方。
天王印是歷代王室子弟對天王之力加以運用后誕生的技能,或者說招式。源獨霞的赤霞流光本是他從百年前先人的一招天王印·赤霞當(dāng)中領(lǐng)悟出來的變招,只是各方面的未能都不及原版。而赤霞耀五方,這方雖然亦是赤霞的變體,但單論殺傷力,使用同等天王之力的情況下,此招的殺傷力還要略勝一籌。
本來,此招需要用兩手同時催發(fā),一手將天王之力凝成五道赤霞,一手以相反屬性的天王之力加以均衡,最后成招之時巨量的天王之力會被壓縮成一個血色能量球。而如今源獨霞由于自己的大意失去一臂,使出赤霞耀五方也不是完整的招式。
即便如此,這一掌的威力也足夠驚人。隨著五到霞光齊落,秦?zé)o常的身影頓時被光芒吞沒,不見行蹤。他所站之處,地面如同蛛網(wǎng)般開裂,飛沙走石,空氣中一道道赤色光紋擴散,四周稍大些的水泥塊盡數(shù)遭摧。
但……為何不見任何血跡。
源獨霞瞳孔一縮,似乎是看到什么令他驚恐之物。他緩緩低頭,本來在自己腹部之前的刀柄,如今竟然變成了一截透出身體的刀尖。
他僵硬地偏頭,看到身后持刀的人影。秦?zé)o常竟然站在自己身后,剛剛那一招竟然完全落空了。
“怎有……可能?!?p> 呢喃間,秦?zé)o常抽出斬業(yè),斬業(yè)留存在源獨霞體內(nèi)的數(shù)道刀氣爆發(fā),黑色刀光透體而出,血從源獨霞身體各處噴灑,將他淋成一個血人,宛如那個被剝皮的孩子。
他緩緩倒地,倒地之前,一個面帶輕佻微笑的人無聲無息地來到他的身邊,用锃亮的皮鞋輕輕掂了掂他的臉。
“精神控制,是你……”源獨霞僅剩的力量支持著他說出這句話。
“對,是我?!辈恢螘r,許學(xué)啟已經(jīng)來到了源獨霞身邊,嘴上叼著一根八六牌子的廉價香煙,煙霧縈繞在他的嘴角。
“你不是……死了……”
“你們又沒有人見過我的真身,我控制一個村民替我殺人,難道很困難嗎?”許學(xué)啟反問道。
“哈……哈!”源獨霞想通了某個關(guān)隘,他瘋狂地笑著,氣息將嘴邊的碎石吹飛。
“你……混在任無云的隊伍里,用你的能力,迷惑我們……你和我一樣,和我一樣的方法……哈……怪不得我們找不到你……”源獨霞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明明身體已經(jīng)接近崩潰,眼中竟然還亮著光芒。許學(xué)啟搖了搖頭,將煙從嘴邊取下,食指彈了彈煙頭,將幾顆燃燒著的火星彈到源獨霞的身邊。
“你猜的沒錯,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那可真是……遺憾……”說完,源獨霞便昏死過去。但許學(xué)啟和秦?zé)o常都看出,他其實還未死。
“先是和小弟一戰(zhàn),在被罪焱消耗了大半體力,最后又被克制自己的刀斬成重傷,就這樣居然還沒有死,不愧是天王血脈?!痹S學(xué)啟嘖嘖稱奇,望向秦?zé)o常:“你可以動手了,記得把他的頭砍下來,這樣他死得透一點?!?p> 秦?zé)o常依舊冷著臉,面無表情,在許學(xué)啟離開源獨霞身邊后,他手起刀落,黑色刀芒眼看就要斬下源獨霞的頭顱。
就在此刻,煙塵之間,一道蘊含著慈悲佛氣的氣勁自遠處打來。秦?zé)o常刀勢一轉(zhuǎn),以刀身護住自己胸口,當(dāng)下這道蘊含著磅礴力量的氣勁。
他背著這股巨力攜帶著倒退數(shù)米,后退的腳步停下之時,氣勁亦同消散。這一擊力道不小,卻似乎不是為了傷敵而來,出招者應(yīng)該只是想將秦?zé)o常擊退。
許學(xué)啟緩緩?fù)鲁鲆粋€漂亮的煙圈,道:“這種氣息,這種婆媽的招式,是禪宗的人?”
“正是?!?p> 一道溫潤佛光破開彌散的煙塵,一道勻稱的身影踩著佛光,走至許學(xué)啟面前。
“法號?”
“阿彌陀佛,貧僧半渡紅塵。”
“何事?”
“貧僧想帶走源施主。”
兩個問題,兩個答案,均指向一個直接的矛盾。秦?zé)o常依舊保持沉默,但握著刀柄的手緊了三分,作為師兄,許學(xué)啟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許學(xué)啟對著秦?zé)o常喊道:“老三,別出手,你沒把真正的吃飯家伙帶來,現(xiàn)在你手上的這刀在對上這群吃齋念佛的和尚時,又有什么用?”
說完,他轉(zhuǎn)頭對著半渡紅塵問道:“為什么?”
“源家畢竟與禪宗有舊,雖然禪宗不涉朝政,但也不能對源家的人見死不救。”
“呵,源家中動了滅佛年頭的人多到數(shù)都數(shù)不清,到你這里就變成了有舊。若按你的說法,世交是不是得理解成世代交戰(zhàn)?!痹S學(xué)啟冷笑道。雖是嘲諷,但聰明如他,略一思索,便領(lǐng)悟了其中的關(guān)竅,道:“可以,但我還需借他一用?!?p> “嗯?”
半渡紅塵疑惑之間,許學(xué)啟抓起源獨霞的腦袋,用手指撥開他閉上的眼皮,目光相對之間,無數(shù)信息流沖入他的腦海。他皺著眉頭,半刻之后,才輕笑一聲。
他放下源獨霞的眼皮,手臂抓住他的后頸,一發(fā)力,便將此人扔向半渡紅塵。
半渡紅塵手掌一揮,一股柔力將源獨霞托起,后他將源獨霞背在自己背上,再誦一聲佛號,就此退去。
秦?zé)o常看著半渡紅塵離去,又瞥了一眼許學(xué)啟。后者道:“我還有事,你先去吧。”
秦?zé)o常將斬業(yè)收起,落在地上的封布似乎受到感應(yīng),自行飛來。秦?zé)o常將斬業(yè)在空中揮舞一圈,封布便將這柄滿是血腥氣息的黑刀包裹。
他轉(zhuǎn)過身,走向昏倒在地上的莫孤沉,將他抱起后,也很快離開此地,消失在許學(xué)啟的視線中。
“云盤山半山西側(cè)的亭臺嗎,哈,有意思?!?p> 許學(xué)啟笑道,踏著警局的廢墟和源獨霞的鮮血,亦同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