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流光閃至,擋在了花苞與萬思凝之間,隔斷了天門的仙路?;òo止,萬思凝也停止了上浮。隨著流光的煙塵散去,一個怪物清晰地顯現(xiàn)。
它高高的、也長長的,上身很細(xì),下身很粗,四條腿堅(jiān)立,一巨尾橫陳,人頭之側(cè),兩冀丈長的翅膀伸展,馬頭之上,數(shù)尺尖牙鋒寒。
但它盡身漆黑,毛貼著皮,皮露著肉,肉透著骨,如同浴火的怪獸,更是散發(fā)著另人作嘔的毛與肉的糊臭味。
它奔馳而來,但不是靠四蹄馳騁,它懸在空中,但不是憑巨翅振動,它靠的是巨尾搖曳,卷起風(fēng)云,借風(fēng)而行,憑云而飛。
它剛剛停穩(wěn),便在空中急速地分解,人頭伴著鳥翅鋒齒沖向二妖,馬頭隨著巨尾急急兜向萬思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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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來得極為突然,卻早已在大小二妖的感知之中。
它帶給小妖的沖擊不是它突兀的出現(xiàn),也不是它黑不溜秋、糊吧拉嘰、亂七八糟的樣子,是它攜帶而來的毛肉焦臭的味道,是這味道不可阻擋、浸染周身后帶給人的神魂俱亂、欲嘔難嘔、長嘔不消。
它惡心壞了,有了一種要退躲回老家的想法。它想:如果自己真被臭死了,那可真會臭名遠(yuǎn)揚(yáng)、名垂千古了。
但它神通廣大,終究是忍下了這股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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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它一樣,老妖也身處了這臭氣之中。它迎著臭氣吹了一口口氣,三分的臭氣被這口氣吹散吹遠(yuǎn),七分的臭氣被這口氣的臭氣掩蓋吞噬,它以以毒攻毒、以臭治臭的方式化解了這撲身而來的焦臭之味。
小妖卻被臭得更甚。它前半生的最怕就是老妖的口臭,平時小心地躲著,如今卻慘遭了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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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區(qū)區(qū)臭氣而己,終究不能壞了兩妖的大事,它們很快地把這臭氣拋在了腦后,仔細(xì)地探究這來者何物。
老的先開了口:“是那幾個螻蟻,他們又回來了?!?p> 小妖:“真臭,他們怎么變臭了?”
老妖:“燒焦了,毛的味道、皮的味道、肉的味道混在了一起?!?p> 小妖:“竟然小瞧了他們,這個樣子都沒有死。即使是小強(qiáng)也沒有這種能力吧?”
老妖:“這只小白馬先前就發(fā)生了變異,此時,這只花貓也有了虎樣,這只翠鳥也似了雀鳳,這個小子也真似了那小強(qiáng)一般,命硬得很?!?p> 小妖:“原來以為他是一只討厭的蒼蠅,不想它竟是一只更令人厭的蟑螂。既然他敢不死,那我就把他捏出屎來?!?p> 小妖吐了一口灌入了肚中的臭氣,伸爪向下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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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妖和小妖說得沒錯,這怪物正是孟回程和白馬、花貓、翠鳥。
他們確實(shí)臭了,臭得臭不可聞,連他們自己都被臭得不行。但這怪不得他們,他們也不想臭,要怪只能怪這個老妖。
老妖隨手拂起的是柔風(fēng),但吹在他們身上,卻成了刀、無數(shù)把旋轉(zhuǎn)著的刀。刀刺入了他們的骨肉,疼痛著他們的情神,也卷起了他們的軀干,扭曲了他們的身姿。他們成了麻花,成了鑼絲。
但這還不是焦臭的原因,原因是他們剛才飛了,飛的快如流光,那光是衣物的燃燒,是皮毛的燃燒,是血和肉的燃燒,還有鳥被擠出噴在貓身上、貓被擠出噴在人身上、人被擠出噴在馬身上的排泄物的燃燒。
老妖這輕輕的拂手,卻是孟回程無限的痛。這次的傷害大大超過了前兩次,也大大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限度。這次被打飛,他雖沒飛到天邊,但也著實(shí)很遠(yuǎn),他飛了很久。
當(dāng)他們落在地上的時候,他已經(jīng)無法痛了,他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寸寸碎斷了。他已經(jīng)不能動了,身子不能動,手腳不能動,頭也不能動。不過他的眼還能動,嘴和牙也能動。
他的馬、貓、鳥雖然也經(jīng)歷了燃燒,也有骨肉的斷裂,但卻奇跡般地,都還能動。
孟回程的救人之意不改、屠敵之志不滅;白馬的巨尾突然再長再壯,馭飛之力也更強(qiáng);花貓身形未長,但頭卻大了數(shù)倍,貓牙更是成了虎齒,泛著寒光;翠鳥還是翠鳥,翅卻憑添丈長,爪也利如鷹爪。所以,心意相通,沒有停留,剛一落地,他們便馬馱起人,人在馬上,貓?jiān)谌思?,鳥在貓頭,急速地趕了回來。
來回的時間雖久,但好在一切都還沒有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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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沖向二妖的孟回程、花貓和翠鳥先與小妖的巨爪相遇。孟回程用身、花貓用齒,翠鳥用爪,狠狠地向著巨爪撞去、刺去和抓去。巨爪更是毫不相讓,勢可碎天。
“砰”、“咔”、“嚓”。蛋與石相撞,蛋定破碎,而蛋與山相撞,那就會碎得粉碎。孟回程的身是殘身、花貓的寒齒是骨齒,翠鳥的利爪也不是鐵石,而妖爪卻粗壯如山、堅(jiān)逾精鋼,相比之下,雖然以多對少、三個打一,卻仍是力量懸殊,高下立判。結(jié)果是孟回程的殘身更殘了、花貓的寒齒全落了、翠鳥的利爪盡折了。同時,他們也隨著巨爪的下落而急速地下落,很快地就落在了白馬背上。
而那巨爪未停,也落在了馬背之上,卻偏了一偏,拍在了其側(cè),把馬拍向了斜下方,躲過了其側(cè)的萬思凝。
馬是白馬,卻瞬間變成了紅馬,連著它身上的孟回程、花貓和翠鳥也都被血染成了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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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巨尾仍在,馬兒不停,未等跌落在地,便橫空再升,撲向二妖。
飛蛾撲火非是馬兒暴躁,它是秉承了主人之意,勢要以精衛(wèi)填海的精神與仇敵糾纏到底,身在用身,身死以志,死也不休。
孟回程這次沒有伸手,他已沒有手。鳥也沒屈爪,它的爪已折。貓也沒露齒,它的齒已碎。沒了齒的貓伸出了爪,撓向了小妖的臉。沒了爪的鳥伸長了嘴,刺向了小妖的眼。沒了身的孟回程張開了牙,咬向了小妖的鼻。而馬,仍是飛向了被禁錮在空中的萬思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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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有些惱怒。剛剛的惡臭已經(jīng)讓它很是不爽,如今這些混身惡臭的家伙更是象蒼蠅一樣向它襲來。貓爪撓它不怕,那小爪子在它的厚臉皮上都抵不上一羽輕拂。鳥嘴刺它不怕,那黃嘴丫子在它的白眼珠上也只似輕風(fēng)一掠。人牙咬它不怕,破破爛爛的幾顆牙齒,都不夠填它鼻上的一個糟坑。
但它是妖魔呀,它怎能忍受這些宵小的冒犯?
不過,它突然地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它的懶病犯了,也不想大費(fèi)周章。他只是靜止在那里,不躲不閃,不拍不打,任憑著孟回程他們的嗡吵。
同時,它一指輕彈,彈飛了正要馱起萬思凝的白馬。萬思凝是它們的獵物,已關(guān)入籠中,誰也甭想從它們手中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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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小妖的阻攔,孟回程一伙終于觸到了小妖的要害。貓狠狠地?fù)现?,鳥狠狠地啄著,人狠狠地咬著。
但輕風(fēng)能拂動山岳嗎?翠草能捅破峰巒嗎?撓著臉的爪碎了,啄著眼的嘴碎了,咬著鼻的牙碎了,孟回程和花貓、翠鳥攻到了小妖,卻沒有傷它絲毫。
牙齒沒能傷到小妖,沒了牙齒的牙床卻咯斷了孟回程的舌。出離憤怒的他沒有掉了牙往肚子里吞,他用盡了全力,將斷舌和碎牙吐向了小妖。斷舌和碎牙混合著污血,不偏不斜,恰恰好好,全部涌進(jìn)了小妖的鼻中、口中。硬的牙卡在了它的咽,軟的舌堵在了它的喉,污的血糊住了它的眼。
翠鳥的嘴也沒能傷到小妖,沒了嘴的翠鳥突然身子一轉(zhuǎn),屁股對準(zhǔn)了小妖,一股污濁之物狂噴而出,不偏不斜,恰恰好好,全部涌進(jìn)了它的鼻中、口中。屎卡在了它的咽,尿堵在了它的喉,半屎半尿的鋪滿了它的臉。
花貓也靈機(jī)一動,找到了靈感,全身用力,對準(zhǔn)了小妖,前面機(jī)槍掃射,后面炮火連天,屎尿齊發(fā),不遺分毫,全送給了小妖,讓小妖酸甜苦辣澀嘗了個五味俱全。
弄不死你,我也要惡心一下你,發(fā)我的怒,泄我的恨,傾我的怨。
我雖為螻蟻,但螻蟻也不能讓你平白的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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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差點(diǎn)沒背過氣去,一分是堵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分是氣的。
它氣極敗壞,哇哇地亂叫,卻因嘴里、鼻里還有著不少軟的、硬的堵塞物,誰也聽不清它在哇哇地叫著什么。
而翠鳥和花貓體型不大,別的能力也很衰,但這種侮辱人的玩藝卻層出不窮,連續(xù)地噴著,竟然噴了足足一息的時間。
在這個時間之內(nèi),小妖竟然呆萌了起來,癡癡地受著。
看著小妖的窘態(tài),老妖竟然無良地笑了。
它這一笑,小妖更窘了,也更氣了。它抬起了爪,爪瞬間變大,變大,變大到了之前的上千倍,然后,向著孟回程拍壓了過去。一只腳也抬了起來,腳也瞬間變大,變大,也變大到了之前的上千倍,向著孟回程踢了過來。
由于氣急,它抬起的手和腳竟然位于了一側(cè),它順拐了。旁邊的老妖看到了它的滑稽,笑得更劇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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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妖笑了,可孟回程他們更慘了。
大掌瞬間拍至,腳也瞬間撤離,從鳥至貓,從貓至人,從人至馬,從馬至地,大力的壓了下來。于是,鳥扁了,貓扁了,人扁了,馬扁了,地卻出了個大大深深的坑,一個爪印形的坑。
坑里鋪著白馬、孟回程、花貓和翠鳥。他們內(nèi)贓沒了,骨頭沒了,肉也沒了。皮還在,不過皮要比原來的皮薄了許多,馬的,人的,貓的,鳥的,四張皮疊在一起,它下面的土石仍然能夠清晰的顯露出來。
皮薄得已經(jīng)成了透明的了。
但小妖連這皮也不想放過,它的腳踢了過來。
這只踢來的腳沒有踢向這些薄皮,它踢向了皮下的大地,腳尖開始深深插入地下,然后腳面抬起,腳面上一塊碩大的石山連帶著孟回程它們的皮便隨著腳面升起,飛了起來,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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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山飛了,腳卻沒飛,腳落了下去,震得地面一陣顫抖。隨之跟著顫抖的還有小妖。
拍下的大手雖大,但手大了拍下的力量也大。在大手拍到馬身上的時候,馬的后蹄卻僥幸的露在了手的外面,被甩在了遠(yuǎn)處。當(dāng)石山飛走時,當(dāng)大腳落下時,當(dāng)?shù)孛骖澏稌r,它們被大地的顫抖震飛了起來,直直地?fù)湎蛄诵⊙?,無巧不巧地,全部都撞在了小妖的胯下。
小妖顫抖著,哀嚎著,第一次感覺到了疼,兩只馬蹄帶給它的疼。它真的背過了氣,好半天才緩過來。一分是疼的,二分是氣的,七分是憋屈的。
原本那幾個零件,它也可以弄得刀槍不入。但為了對付自己的三千佳麗,為了拈花惹草時的快樂,它沒有對這些零件進(jìn)行改造,保持了它的原生態(tài)。這樣,就給了馬蹄可趁之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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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添笑料,旁邊的老妖便笑得更劇烈了,腰笑彎成了蝦米,嘴咧到了耳根,大牙都搖搖欲墜。
它不用擔(dān)心小妖的安危。并且用不了多久,它們就會愈合。它甚至想,小妖的這些零件如果真的廢了才好呢,那樣小妖的三千佳麗就守了活寡,說不定它老妖就有了可乘之機(jī)。雖然它已老得不行,但它還是這樣想了。
想著想著,它笑得更劇烈了,于是,腰更彎了,嘴更咧了,牙更晃了。
...
小妖還在抖著,被它踢出的石山卻停了下來,它撞在了遠(yuǎn)處的石山上,花崗巖石構(gòu)成的石山。
兩山相撞,必有一傷。轟的一聲,小石山碎了,大石山也裂出了一條縫隙。孟回程在經(jīng)歷了千折百磨之后,終于塵埃落定,有了歸宿,他變成的皮在小石山散碎之后,落入了縫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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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痛定思痛,憋屈更甚,自當(dāng)不肯罷休。它再次抬起了腳,想要再踢出一座石山,發(fā)泄它的憤懣,消解它的憋屈。
但腳抬了起來,卻沒有踢出,便又放下。它怕呀,怕再有一兩個馬蹄子,突然被它踢出來。這種物件真的嚇著它了。
但一想到馬蹄子,它那零件處還會不由自主地感覺到疼痛。它甚至在腳抬起的同時,爪竟捂在了胯部。
但隨即,那捂在胯部的爪便被它抬了起來,變成了一把大鏟,鏟起一座土山,向剛剛碰到一起的小石山和大石山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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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一座山就蓋上了兩座山,三座山變成了一座山,山里埋著孟回程,還有白馬、花貓和翠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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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終于樂了,那個討厭的家伙和他那討厭的馬、討厭的貓、討厭的鳥竟然差點(diǎn)毀了它的幸福。如今親手將他們埋藏了,它揉了揉胯部,疼痛已被麻木取代。它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施法,運(yùn)轉(zhuǎn)花苞。
花苞重開仙路,萬思凝被仙門吞入。
小妖手一揮,花苞極速變小,回到了它的手里。它的手又一揮,一股龐大的寒氣噴薄而出,整個寒城瞬間冰封。山變成了冰,河變成了冰,人變成了冰,冰還是冰。
然后,二妖身子一閃,如流光一般向遠(yuǎn)處而去,轉(zhuǎn)眼消失不見。
...
二妖轟轟烈烈地走了,正如它們轟轟烈烈地來。它們揮了幾次衣袖,便什么都不曾留下,就連那折了的棍和碎了的蛋也不曾留下。它們帶走了萬思凝,埋葬了孟回程,冰封了寒城。
這場悲喜大戲落下了帷幕,寒城沉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