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娘家
林弱弱盡管知道眼前這人很無恥，但顯然她的想象力還是很匱乏，其無恥程度遠(yuǎn)超她的想象。
因而，雖然知道在劫難逃，雖然在心里做好了必死的準(zhǔn)備，還是中氣十足地怒斥道：“你想的美！”
“你！”趙達(dá)氣的胡子直抖。
“哼！不識抬舉！那就別怪爺心狠了！雖然就算殺了你也沒人知道是我殺的，可是這次老爺出的賞錢實(shí)在太多了，多到我都舍不得殺了你。”
“既然給你臉不要臉，那就趕緊跟爺回吧，別耽誤爺領(lǐng)賞。不過到時候你可就沒得選了，等著你的就是乖乖嫁給陳家那個癆病鬼，遲早是個當(dāng)寡婦的命，哼！“
趙達(dá)吐沫橫飛地說完，到馬背上取下水壺，咕咚咕咚喝了兩口，蓋上蓋子，重新回到林弱弱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林弱弱：
“呵！我聽說啊，那陳大公子近日連床都下不來了，吃喝拉撒全靠人伺候，估摸著沒幾天好活了。爺我好歹是個生龍活虎的男人，怎么說也比那癆病鬼強(qiáng)吧？”
說陳大公子病入膏肓的這些話也是真的，跟林弱弱記憶中的信息完全符合。
不過這匹夫是誰給他的自信，敢說自己比陳大公子強(qiáng)呢？
當(dāng)然除了他自認(rèn)自己能長命百歲之外。
根據(jù)林弱弱的記憶，陳大公子曾經(jīng)是遠(yuǎn)近聞名的神童，三歲會寫字，五歲能作詩，六歲便能和公卿們議事，更是被公卿以及夫子們認(rèn)為“此子有丞相之資“。
兩年前，王家大小姐王夏蘭在一次偶然的機(jī)會里見到陳大公子，從此念念不忘。
回來之后跟她母親王大奶奶說這件事，并言說此生非陳公子不嫁。
王家歷來寵愛這個嫡女，視其為掌上明珠。
雖然自知彼時的王家與陳家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但一想到攀上這門親事的好處，除了能遂了自家千金的心意，又能跟國公府做親家，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了。
再說那遠(yuǎn)近聞名的陳大公子，自是前途不可限量。
時年剛滿十五歲，年長王夏蘭一歲，不知道是多少王公貴族家少女的春閨夢里人。
若自家女兒有這個福分，那可相當(dāng)于中了頭彩。
因此王家上下奔走，光是媒人就找了七八個，上趕著要將王家大小姐許配給陳家大公子。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最后在王家家主的一力攀緣附會下，又搬出老輩們的交情，拿世家的面子說事兒，才終于訂了親。并定好了兩年后大婚。
為此，訂親之后王家上下大賀了三天。
可不成想，訂親后不久，就聽說陳大公子病了。
王家原以為，過段時間就能好，誰知越來越重。眼看著大婚的日子到了，據(jù)說這陳大公子近日狀況越發(fā)的不好，甚至有人傳言大去之期不久矣。
王家這下可急了，哪能讓自家的掌上明珠過門就守寡呢？
可是做國公府的親家的誘惑又實(shí)在是太大，如果退親，總感覺到嘴的肥肉飛了。
不僅如此，還得得罪國公府，這可不是現(xiàn)在的王家能夠承擔(dān)的。于是這才想了李代桃僵的主意。
話雖如此，陳家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即便主意是這么個主意，可想搞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替嫁的事就別想了，否則定然吃不了兜著走。
說到底，這門親事算是王家高攀了陳家的。
當(dāng)初要不是陳家看在兩家的老太爺曾有同袍之誼的份兒上，陳家還真不見得能答應(yīng)。
因?yàn)楫?dāng)時的陳家家主陳文彥已經(jīng)官拜衛(wèi)將軍，而王家家主王洪烈只有個世襲的閑職——官大夫。
王家的老太爺早已過世，可嘆王家后輩沒個爭氣的。
而京城乃是非之地，于是王家老太爺臨終前，命家人遷回原籍度平鎮(zhèn)，遠(yuǎn)離都城，過個平安日子。
雄楚國尚武，通常同級別的武官地位要高于文官，還別說跟一個沒實(shí)權(quán)的官大夫相比。
沒辦法王家家主天資不行，文不成武不就，這還是仗著老子的功勞，才勉強(qiáng)討了個爵位。
林弱弱八歲就被賣到了王家當(dāng)丫鬟，因此熟知這段歷史，所以對于趙達(dá)所說的話有足夠的底氣回懟過去。
“趙管事自認(rèn)為能比過陳大公子？你是能文還是能武？是家有良田千頃，還是有雷打不動的官身？亦或是有個位及公卿的父兄？呵呵！“
“你！哼！是，這些我都沒有，但是可有一樣，我有命在，那陳大公子可是說話就要進(jìn)棺材的主兒！”
趙管事氣呼呼地指著林弱弱道。他從來沒想到林弱弱如此牙尖嘴利，幾句話就氣得他冒煙。
“別的我不多說了，兩條路擺在面前，你自己選吧！要不是看你有幾分姿色的份兒上，我還懶得冒這被主子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呢！”
說完從馬背上拿下一捆繩子。
“不管怎么樣都得先把你綁上，在爺手底下你就別想跑了！”
說著三下五除二就把林弱弱雙手給綁到了背后，把繩子的另一端拴在了馬韁繩上。
都弄好之后回過頭，打算再最后威逼利誘林弱弱一次，沒想到這丫頭輕飄飄地來一句：
“送我回去，我要見大奶奶，這門親事我同意了！“
說完，不用趙達(dá)說話，自己從容地向王家的方向走去。
無奈繩子有點(diǎn)短，沒走兩步就被馬拽住了。
林弱弱心里這個氣，本來想表現(xiàn)出慷慨就義的瀟灑俠女風(fēng)范，不想被這該死的馬給托了后腿。
而那馬絲毫沒有當(dāng)拖油瓶的自覺，被林弱弱拽了兩下，“咴咴”地低叫兩聲，依舊紋絲不動。
趙達(dá)此時反應(yīng)過來，心里很生氣。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也罷，有錢什么女人買不到。
把這不知好歹的丫頭帶回去，老爺說賞紋銀百兩呢！
陳家對這門親事崔的急，實(shí)際上就是因?yàn)殛惔蠊硬∏閲?yán)重，有急著成親沖喜的意思。
王家也沒底氣拒絕，這才出此下策，現(xiàn)在這丫頭又不見蹤影，王家急得要命，因此家主大手一揮，重賞尋人。
“合該我走運(yùn)！一百兩銀子什么概念？
平頭百姓家娶媳婦也不過就是二三十兩足矣，買三五個平頭正臉的大姑娘都不成問題！”
趙達(dá)想到這兒心里一陣輕松，也不再言語，伸手拉過馬韁繩，拉著林弱弱打道回府了。
不到一個時辰，就回到了王家。
趙達(dá)把林弱弱帶到王家主母面前，張媽恰好也在。
當(dāng)看到林弱弱活生生地站在那兒的時候，張媽差點(diǎn)一口氣上不來昏過去，雞皮一樣的老臉霎那變得鐵青，嘴唇哆嗦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好在大奶奶此時正沉浸在失而復(fù)得的喜悅中，沒有注意到張媽的異常。
王大奶奶身穿靛色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裙，頭發(fā)梳成垂髻，上插珠玉步搖，長眉入鬢，臉色紅潤，一雙眼睛顧盼神飛。
一點(diǎn)都不像四十歲的女人。
“我的兒，怎么弄成這個樣子！快去叫大夫，趕緊治傷，說話婚期就到了，這個樣子可怎么穿喜服?。 ?p> 大奶奶喜中帶憂的招呼著。
林弱弱冷眼逐一看向眼前各色人物。
最后目光停留在張媽臉上，定定看了能有十秒鐘。
而后留在張媽眼里的是一絲不易覺察的冷漠的笑。
之后這雙眼睛再也沒看過她。
張媽在那絲笑容里感到了說不出恐懼。
這個笑容此后很多年還時常出現(xiàn)再她的夢里。
大奶奶再次仔細(xì)端詳著眼前的女孩。她和自己的女兒一般大。
白凈的臉龐此時因?yàn)槭а^多更添了幾分嬌弱。
兩道清淺的罥煙眉下面是一雙清澈的丹鳳眼，與往日的低眉順眼略有不同，今日這雙眼睛里似乎多了幾分銳氣。
輕巧的鼻子，略顯蒼白的小嘴兒此時抿得緊緊的，比平日多了一絲倔強(qiáng)。
瘦削的肩膀看起來柔弱無力，好像下一刻就要垮塌下來。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在家里呆了八年的小丫頭，今天給她的感覺是那么的不一樣。
雖然模樣沒有變化，但就是感覺不一樣，這讓這位年過不惑的當(dāng)家主母也想不通。
想是今時不同往日，這丫頭受了些刺激的緣故吧！
大奶奶這樣在心里默默地想著，臉上卻含著和善的笑意，一邊拉起林弱弱的手，一邊溫言道：
“弱弱，你八歲就到了咱們王家，雖然一直讓你在廚房做事，但我也是看著你長起來的。
你是個好孩子，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女兒。”
大奶奶說完停了停，用手輕輕撥攏了下林弱弱臉邊的幾縷亂發(fā)，繼而略帶上幾分憂思，繼續(xù)囑咐林弱弱：
“此次你以王家養(yǎng)女的身份嫁到陳家，雖說咱們家門第比不上國公府（陳老太爺如今尚健在，且早已被封為國公），但是陳王兩家是世家，想必他們也不會虧待了你。
實(shí)在有解不開的事就往回稍信。王家始終是你的娘家?！?p> 言罷略微頓了頓，給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丫鬟會意，遞過來一個精致的紅色漆木小匣子，大奶奶接過來，順便抬眼掃了一下林弱弱。
林弱弱自然是看見了這個匣子，心想難道是收我為義女，要送我個禮物？
可也說得通。正疑惑著，就見大奶奶微微笑笑，似乎有點(diǎn)不好意思張口的樣子。
“弱弱，你從小在王家，很多事你是知道的，我也不瞞你?！?p> 說完緩緩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林弱弱，若有所思地向前挪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