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答案 2
“方栓，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推到黑客身上。”
甜果的話語尚在耳邊，眼前的宋云江已經(jīng)把所有罪責推到黑客身上。這不禁讓方栓懷疑，是否那個黑客組織是故意背叛了委員會，專門替委員會干黑活？
他對于政客，向來給予最大的骯臟想法作為尊敬。
方栓道：
“我不認為你說的是真話。永生實驗會造成不小的影響，這些影響并非完全可控，也并非完全都是良性。也許黑客就是這樣誕生的，一個服務于委員會，承擔實驗產(chǎn)生的罵名的組織?！?p> 這就和達爾文做的事情一樣。不過基于和步眠的關系，這句話方栓沒有補充。
宋云江點點頭：
“你說的對，委員會都是自私自利的人，的確和正義兩個字毫無干系。但是阿栓，我有沒有說謊不是你說了算，而是步眠小姐在判斷。誰說謊，誰出局。
而且——”
他看著他，眼波像是一汪清池，底下沉了兩塊黑炭淹沒在水中，那是一縷死灰不可復燃的安靜與哀思：
“芙蘭達…芙蘭達…她死了，你知道嗎？我為委員會工作十年，和黃遠江認識十年，如果不是因為芙蘭達，也許…”
宋云江臉色抽搐，仰面朝天，良久以后才恢復過來。他整理了情緒，道：
“抱歉，失態(tài)了。五年前因為芙蘭達的意外，我抓住了黑客的尾巴，然而仍然讓他們逃了。于是從那時起，我開始著手調(diào)查黃遠江，他這個領導當?shù)闹鴮嵱行┨惨萘?，后來才發(fā)現(xiàn)思想鋼印已經(jīng)失效的事實。
阿栓，你應該記得吧？芙蘭達的笑容很甜，很甜。我時?；诤逓楹文翘煲┱剐÷斆?，要是輸了賭約的人是我便完美了…如果那天鼓起勇氣和她親吻…就…就…”
他的眼眸閃過寒光：
“我們合作，抓住黑客?！?p> ※※※※
委員會想要和金沙港緩和關系，畢竟方栓是個聰明人，林正清也是聰明人，與聰明人為敵是件很苦惱的事情。而且他們有共同的敵人，怎么看都不應該內(nèi)卷；
上京想要一個和諧穩(wěn)定的社會，死了一個人，一定要有合理的解釋。于是組織了一個局，派來和雙方都有關系的步眠做橋梁，這就叫解決問題；
至于…三方中剩下來的那方，金沙港呢？金沙港在想什么？
宋云江想要抓住黑客，身為既得利者，目前看理由是這樣；
步眠想要一個獨立的身體，身為既得利者，目前看理由是這樣；
至于…三個聰明人當中剩下來的那個，方栓呢？身為既得利者，方栓要的是什么？
方栓眼眸輕闔，似乎在打瞌睡。
宋云江的目光灼烈看著他，一寸也不挪開。
步眠就好像是個旁客，不參與，不定奪。她淡淡的坐在那兒，眼眸垂下，觀察著老師買給自己的新衣裳，越看越心喜，臉頰飛上悄紅，又很快被淡銀色隱去。
“老師?！?p> 終歸是步眠打斷了這份沉默，她冷清清開口：
“黃遠江生前有一位愛侶，兩人沒有婚姻關系，但是有婚姻事實。
三日前，那位女性在首都醫(yī)院做體檢時發(fā)現(xiàn)自己意外懷孕，她把這個消息說給黃遠江聽了，她想賭，賭自己的孩子不是腦癱兒的可能。但是黃遠江拒絕了，堅決要她打掉孩子…
然后，她自認為因此看清了黃遠江的嘴臉，認為那個男人眼中只有政績和仕途，于是在孕后情緒極度不正常的情況下，墜樓自殺。
黃遠江得知消息，自認為是自己殺死了那對母子。謀殺、慚愧…黃遠江無法逃脫同時失去兩位血親的痛苦，因此匆匆留下遺言，自殺身亡?！?p> 步眠淡淡的說：
“以上，是上京給出來的解決方案?！?p> 方栓不想答應，他冷泠泠看過去，這是十年來他首次直視姐姐那冰冷的眸光。
好冷，身上就像是被冰刀刮了一下又一下的冷、一刀又一刀的痛、一次又一次的殘忍。這就是步眠姐姐，一個由冰雪做成的沒有感情的完美女性嗎？
方栓咬著牙關問：
“那…真相呢？”
“真相已經(jīng)給你了。要不要公之于眾是你的選擇，上京只為你提供另外一條路，一條最安穩(wěn)的路。你選擇真相，你就無法和全世界70億人給出一個交代?！?p> “你在威脅我嗎？”
“怎么？你已經(jīng)簽訂保密協(xié)議，你要泄密嗎？到時候全世界都得被你埋進地獄。”
步眠抬起手掌，覆蓋在方栓的臉頰上，輕輕摩挲，眼眸中出現(xiàn)一縷迷離。
“而且你認為，我是會向情感屈服的女人嗎？”
※※※※
說到底，我在堅持什么呢？
方栓不由得會這樣想。
在與宋云江見面以前，他已經(jīng)想到了許多種可能。因此會談內(nèi)容的種種匪夷所思，方栓都能聽得面不改色，這些他都有預料，包括上京會給什么樣的處理方式也早有預備。
可是，當事情發(fā)生時，方栓仍然會產(chǎn)生憤怒的情緒。那么——說到底，黃遠江的死牽扯太大，真的可以把真相公布給全世界嗎？
我到底在堅持什么？
“哈哈，哈哈哈?！?p> 方栓的笑聲略顯頹敗，但他的動作十分大膽。
他先是伸出左手輕輕拿捏住步眠的纖手，接著在后者的差異眸光中，伸出右手學著先前步眠的動作，輕輕摩挲著那精致光滑的臉頰。
“抱歉，我是一個愿意向情感低頭的男人?！?p> 方栓看向宋云江：
“我有兩個問題，第一，那副油畫是怎么回事兒？”
“嗯…這涉及委員會最核心的隱秘。我繪制這幅油畫的原因，是想要吸引你進入委員會任職。怎么樣，有這個好奇心嗎？”
“哦？三天以后我就可以知曉答案，雖然我好色，可忍耐三天的好奇心，這個定力我倒是有。那么最后一個問題…
我到底是克隆人，還是真實的人類？”
宋云江聞言怔了怔，繼而莞爾：
“阿栓，科技是看不見的。八十年前也許制作克隆人，既得利者會是真實的人類本體，可是在第六屆委員會研制出思想鋼印以后，克隆人的既得利者只屬于委員會。
所以，你趕緊自殺吧…你看，我的話你沒有聽從，你是真實的人類。”
※※※※
“克隆人的案件怎么處理？”
“老師，推給黑客就好。”
“你說的有道理…想好說辭了嗎？”
“老師，我有槍，雖然說有槍才有話語權，但是我可以把這個話語權轉讓給你?！?p> “額…也許。那妹妹那邊…怎么辦？”
步眠姐姐的睫羽輕輕顫抖，她輕輕闔上銀白色的雙眸：
“從被制作之初，我便有了意識。后來因為在溶液里面太孤單，再加上想要過上正常女孩子的生活，于是漸漸產(chǎn)生了妹妹的人格…
我在溶液之中保護了她六十年，在現(xiàn)實世界保護了她二十一年。老師，成長、面對現(xiàn)實、被社會毒打…這些也是正常女孩子必須經(jīng)歷的吧？所以怎么辦呢？當然是涼拌?！?p> “額。那還有一件事情，就是…”
“就是什么？”
警車之上，方栓與步眠有一嘴沒一嘴聊著。兩人很有默契，避開了許多容易產(chǎn)生爭執(zhí)的話題，例如宋云江可不可信，只說一些家長里短。
就在說到最關鍵的，關于方栓所有權的地方，那不合時宜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曲子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特定鈴聲，是甜果的電話。
方栓略微停頓，不曉得該怎么接這個電話。
而懂事的步眠姐姐已經(jīng)搶過手機，撥通按鍵，順帶打開了揚聲器，還搶先開口：
“我是步眠。”
“特…特派員？…特派員，方栓在你身邊嗎！”
“在，而且距離很近。你說，他聽得見?！?p> “??？喂！栓子，趕緊回警局，出事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甜果的聲音放輕下來，有些沙啞，像是刻意拽著聲帶在說話：
“阿爾法，阿爾法死了…不，不對。應該說，是老古的爺爺死了，你快回來看看…我，我很擔心他的狀態(tài)?！?p> ※※※※
匆匆忙忙趕到警局，一切如常。
只是在內(nèi)部的辦公大廳，正堂擺放巨大液晶屏幕的位置，現(xiàn)在擺了一只香爐。
一位面容和古石義有七八分相似的古樸中年男人，身著黑色西裝，領著古石義一前一后對著那液晶屏幕燒了三炷香，行了三次禮，又磕了三個頭。
從地上爬起來，轉身看向進來的方栓與步眠。他的目光沉靜而肅穆，帶著一股子血氣和正氣，在看見方栓時一喜，在看見步眠時一怒。
他道：
“你做的？”
步眠淡淡回應：
“古云天，你的任職履歷尚且還在審核當中，目前你不能算是金沙港的警局局長。所以，你無權對我做了任何事情過問?！?p> “呵…當了局長才不好過問吧？就好像阿爾法，明明知道你來了海港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拔掉網(wǎng)線，可他仍然沒有阻止，沒有發(fā)出求救，就那樣安安靜靜被你殺死…”
“古云天，注意你的措辭。”
步眠有些怒了，她很生氣：
“古正早已死了，存在于阿爾法程序核心的，是基于古正的道德與智慧，所編寫的一連串代碼，說到底就是一串數(shù)據(jù)，阿爾法是阿爾法，古正是古正。當他捐獻出大腦之時，就已經(jīng)入土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