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成績出來了，上天給左宜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原以為最有把握的英語卻發(fā)揮失常。
出成績的那天，晚飯上，左宜仿佛又回到了十八歲前的那個狀態(tài)，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在晚飯飯桌上不敢說一個字。
“按以往的線是考不上的吧，你怎么回事？”爸爸皺著眉頭，語氣帶有責(zé)備。
“行了，別說了，左宜盡力了?！眿寢屧谝贿吔忉?，“左宜，能調(diào)劑嗎？”
“調(diào)劑不了......“
“盡力什么了，考那個分數(shù)還好意思吃飯啊，之前的四六級考試都考過了，是自己考的嗎？我養(yǎng)你有什么用！”
原以為爸爸因為上一次打她的事，脾氣會有所收斂，沒有想到他還是沒有變。
“四六級是自己考的?！弊笠藟褐谱?nèi)心的火。
“那考研不是自己考的吧？怎么，找個替考還給你考低了？”
“都是自己考的。”左宜用力控制住筷子，不讓它顫抖。
“那你給我再考一年，我看著你考。我就不信了，我同事的孩子，原來成績還不如你的都能考上，你怎么考不上呢？”
“不同專業(yè)不一樣，左宜學(xué)經(jīng)管的，本身就分高?！眿寢屨f。
“什么分高分低，考不上就是考不上，別找借口。”
“不用你說我也會再考一年的，明年一定考上。”左宜說。
“行，你記住你說的話，論文弄完后給我抓緊時間回來學(xué)習(xí)，別想著什么去哪里玩了?！卑职终f。
那年的春節(jié)，左宜跟著父母回了老家，寧寧也跟著叔叔嬸嬸一起來了。在老家里，左宜看到了最不想見到的那個“弟弟”。
年夜飯的飯桌上，大家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左宜，聽說你考研呢，成績出了嗎，怎么樣？”叔叔問。
“考得不好，英語拖了后腿?！?p> “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考研究生都很難，很多人都一次考不上的，別泄氣，要不明年再考一次？”嬸嬸也安慰著左宜說。
“考什么研究生，考個大學(xué)還不行，女孩子家家的，找個好婆家才是真本事。”一旁吃飯的奶奶插嘴道。
“沒有好學(xué)歷怎么找個好婆家啊媽，”父親在一邊說，“左宜，看你奶奶多關(guān)心你，都在給你考慮婆家的事兒了。”
“嗯，知道。”左宜低著頭說，我才不要你這樣的關(guān)心，左宜想。她望了望奶奶，奶奶給一邊的孫子夾著菜，眼睛里全是寵愛。
過完年，在家的日子呆的好壓抑，左宜早早的就回到了學(xué)校里。聽著室友或者已經(jīng)考上了理想的學(xué)校，或者已經(jīng)簽好了工作，只有左宜在中間晃蕩，她心里充滿了自責(zé)：如果英語能正常發(fā)揮的話，或許她也能考上了，那么她此刻該有多開心。
六月，又是一年畢業(yè)季。離開的時候，望著這座南方城市，左宜感覺到一絲陌生，猶如第一次來時一樣，四年過去了，她對這座城市沒有任何感情?；蛟S這一別，就再也沒有關(guān)系了吧。看著看著，左宜踏上了回家的火車。
回到家里，左宜切斷了和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關(guān)掉了朋友圈，卸載了與學(xué)習(xí)無關(guān)的所有軟件，每天早起晚睡。爸爸媽媽看到左宜意念如此堅決，也沒有再說什么。
為了減少家庭矛盾，即使是在吃飯的時候，她都沒有再和爸爸媽媽說過話。家里的氣氛如此凝固，伸手仿佛就能觸摸到的壓力，每天都加速吞噬著左宜的意志力。
每天面對著這些做不完的試卷，左宜經(jīng)常覺得精神恍惚，有時看著看著書卻不知道書里在講什么，如同反應(yīng)遲鈍了一樣；因為壓力大，例假已經(jīng)整整推遲了兩個月沒有來了，頭發(fā)總是一把一把的掉。她記起來有次早上去外面吃飯時，左宜說起話來都結(jié)結(jié)巴巴的，像是個剛開始學(xué)講話的小孩子一樣，她有點害怕，回到家告訴媽媽，看到媽媽正在廚房摘菜。
“媽媽，我想去醫(yī)院看看，我心里像有千斤秤砣一樣壓著我好難受。你知道嗎，今天早上買早飯的時候，我說話有點結(jié)巴了，還有啊，我月經(jīng)推遲了兩個月了。”
“你就是壓力太大了，你覺得自己還能是抑郁癥嗎？這馬上就考試了，別去了啊，抓緊背背書，看看錯題，考完就好了啊，別多想?！?p> “可是，我天天晚上都失眠，白天沒精神，看書也看不進去?！?p> “看不進去就給我背出聲來！快去！”媽媽的語調(diào)突然抬高。
“嗯，知道了?！弊笠寺犆靼琢藡寢尩恼Z氣，失望的走開。多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夠快點結(jié)束，這一年，不只是她的壓力驟增，媽媽的壓力也很大吧，她心里想。
終于，十二月又來了。
研究生考試的第二天，中午，爸媽告訴左宜，他們臨時有事情，中午來不及做飯了，讓左宜考完上午場之后自己去買點飯。可誰能想到，那頓午飯打破了左宜最后的希望。
又是在英語考試中，左宜突然腹痛不止，沒有辦法，她忍不住了，不得不去廁所。而最后的答題紙，在交上試卷的時候，仍是空白。
提交了試卷，左宜知道，這次是真的沒有希望了。走出考場，窗外下起了雪。左宜一個人從考場走到了家里，她好希望這條回家的路能長一點，再長一點。
在飯桌上，爸爸媽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左宜，問她下午發(fā)揮得怎么樣。
“我想去找工作了，下午考英語的時候肚子很疼，去衛(wèi)生間呆了好久，最后交卷的時候沒有來得及涂答題卡?！弊笠说椭^。
“是飯的問題嗎，還是你的問題？”左宜爸爸問。
“我中午吃的番茄雞蛋，覺得那個番茄可能不新鮮了?！?p> “知道不新鮮了還吃，你這腦子活該考不上研究生！你這一次次的，是想氣死我吧?！?p> “算了，算了。這么重要的考試，咱倆本來就應(yīng)該請假在家的，就不會有這樣的事兒了?！眿寢屧谝贿呎f。
“這么大個人，吃飯都不會吃嗎？活那么大干嘛了？”左宜爸爸依舊沒有打算停下來的意思，“因為你考試，我都沒讓你奶奶和你弟弟來家里過冬，老家沒有暖氣那么冷，就怕耽誤你學(xué)習(xí)！你就是被你媽給慣的，要是在條件苦的家庭里，早就考上了。”
“我要是在不缺愛的家里，早就考上了?！弊笠藢嵲诼牪幌氯チ?。
“你說什么，缺愛？缺你什么了，缺你吃缺你穿了，你比左唯幸福多了吧？”
“幸福多了嗎？在你心里，到底是他重要，還是我重要，你覺得我感覺不到嗎？那天晚上，你和媽媽說口口聲聲說有了兒子你有多高興，奶奶有多高興，你覺得我沒聽到嗎？你干脆告訴我，我不是親生的，他才是，行嗎？”
“別給我轉(zhuǎn)移話題，繼續(xù)說考試的事兒。我看就是你媽慣得你，吃不了苦，考了兩年都考不上。你知不知道，在外面應(yīng)酬的時候，我的同事們問起你現(xiàn)在在干什么，我都不好意思開口?！?p> “我媽怎么慣我了，是舍得往我身上花錢了嗎？”
“錢錢錢，你就知道錢。”
“是啊，我能不知道錢嗎？如果你們能把對左唯身上花的錢花在我身上，我一定比現(xiàn)在要過的幸福；再說，就我知道錢嗎，你沒陷錢眼兒里嗎？口口聲聲說沒把奶奶和你兒子接到家里住，誰讓你把家屬院租出去的，不就是為了收租金嗎？”
“啪?！?p> 左宜父親一巴掌打，狠狠地扇在左宜的臉上。
“你看看你慣的孩子，慣成什么樣子了，敢給我這樣說話，脾氣那么犟，不知道跟誰學(xué)的？”左宜父親這次把矛頭指向了媽媽。
“你這時候倒是想起我媽了，這么多年，你總是覺得自己什么都對，聽不進去別人話，哪怕是自己做錯了，也要怪在別人頭上給自己找理由，你有擔(dān)當(dāng)嗎？”左宜拼命地扯著嗓子喊道。
“看看，看看你給我生的好閨女，?。窟@就是你生的好閨女，別的不行，吵架倒是厲害。”左宜爸爸指著媽媽說。
“你還說我媽。我媽說從結(jié)婚到現(xiàn)在，你從來都不會說一句對不起。我真是心疼我媽，為什么要和你這樣的人過了20多年?！?p> “對不起？為什么說對不起。我是老師，老師說的做的都是對的！”
“好，那你就永遠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別出來了。”
說完，左宜換了鞋，砰的一聲摔了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