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高露左思右想還是打算去找左宜,她實在不放心左宜一個人在家。
“起了嗎,左宜?”她小心試探著發(fā)了消息。
“嗯,醒了?!?p> “我們一起去吃早飯好不好,我想去吃你們家樓下的包子了?!?p> “好啊,你過來吧?!?p> 左宜換好了衣服,來到客廳,發(fā)現(xiàn)家里沒人,估計父親一早起來就去上班了。左宜看著這空曠的家,沒有一絲絲溫暖的氣息,她看著客廳里掛著的全家福,這是唯一一張全家福,是父母結(jié)婚十周年紀(jì)念日的時候照的。那時候的媽媽還是那樣年輕,嘴角還有笑容;照片里的她也不過10歲,扎著雙馬尾,被爸爸媽媽一起抱著。想著想著,門響了,左宜徑直的去開門。
“左宜,你休息的好嗎?”高露望著左宜臉上明顯的黑眼圈。
“還好。”
“貓呢,是不是它一直叫,打擾你休息了?”
“貓......貓我沒帶回家,”左宜打著幌子說,“媽媽生前愛干凈,我把貓帶回來,媽媽要是看到了會不高興的?!?p> “左宜......”高露上前摸了摸左宜的臉,“你還有我呢,走吧,我看你換好衣服了,出去吃早飯?”
“露露啊,你在家里等我一會兒好嗎?我想買回來吃早飯?!?p> “我和你一起去吧?!?p> “不用,我想一個人轉(zhuǎn)轉(zhuǎn),你等我會兒,你放心,家里沒人?!?p> “真的不用嗎?”
“你不相信我?”
“不,不是......”
“放心吧,等我一會兒?!?p> “好,我在家等你?!?p> 左宜關(guān)上了門
在左宜出去的時候,高露走進(jìn)左宜的房間,看著左宜的床鋪還沒整理,她把包放到桌子上整理起來。偶然間,在枕頭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封信,她打開信,認(rèn)出了這是左宜的字:
這是一個特別長的故事,我不知道怎么開口說起,大概要從開始上小學(xué)回憶。
小時候,我跟著爸爸媽媽從縣城來到這個城市,我望著從來沒有見過的公交車和高樓,以為自己會開心的長大,可是我錯了。
從小學(xué)我就開始羨慕別人,與其說是“羨慕”,倒不如說我是那個最“特殊”的一個:我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堂語文課后,老師讓每個同學(xué)買一本《小學(xué)生詞典》。回到家里,我告訴父親,父親說,“我是語文老師,不用買,不明白的問我?!蹦翘煜挛纾驗槲覜]有交錢,連累了全班同學(xué)和老師一起拖堂,我記得很清楚,老師一氣之下把書砸在了我的頭上,那時候的我恨不得找個洞躲起來;小學(xué)的六一,家屬院的小朋友們約好一起吃快餐,我回家告訴媽媽這個消息,媽媽說,“沒經(jīng)過我的同意誰讓你答應(yīng)別人的,不去!”在我的再三祈求下,媽媽還是同意了,可是我只是想吃一次漢堡,這樣的要求真的過分嗎?為什么別的小朋友可以過六一,我不可以?
后來,不得不承認(rèn)我學(xué)會了“偷錢”,我知道父母掙錢不容易,他們上班很辛苦,但是我記得那節(jié)美術(shù)課上,全班同學(xué)都有彩色卡紙的那節(jié),只有我滿手沾滿了顏料,因為我的紅卡紙是媽媽從鞋盒里拿出來的白卡紙,用紅色水彩筆涂上的。老師看了看我,無奈的搖了搖頭。那時的我多想和其他同學(xué)一樣,得到老師的肯定,所以我不得不學(xué)會“偷錢?!痹介L大越覺得,錢能帶來的安全感要比親情多的多,難道不是嗎?想起媽媽為了省錢,偷偷藏了兩雙襪子在錢包里被保安發(fā)現(xiàn),我好難過。我好想賺好多好多錢,來彌補心中缺失的安全感。
上了初中,我第一次來了例假。很多女孩第一反應(yīng)都是找媽媽,可是我卻躲媽媽,難以啟齒的開口。例假對我來說,就像是恥辱一樣,好在有高露,這一次順利的躲了過去。第二次來的時候,我實在瞞不住了告訴她,可是她不像別人的媽媽一樣問我肚子疼不疼、給我熬紅糖水,我記不起來她的一絲一毫關(guān)心。那時我的心里一直好恨自己,好恨自己不是男孩子。
說起男孩子,我想起那個和我,甚至和我們家的所有人都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弟弟”。是的,我有一個異父異母的弟弟,是因為他們喜歡男孩子,媽媽找了個機會偷偷留下來帶回了家,于是他“順理成章”的姓了“左”。他叫左唯,好刺眼的“唯”字,我看著他陌生的面孔,實在難以接受這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弟弟。有時我會想,如果他們?nèi)フ?guī)的領(lǐng)養(yǎng)機構(gòu)去領(lǐng)養(yǎng),我可能還能接受;如果他們再生一個男孩,我想也能試著理解??墒?,他們偷偷地抱來家里,光明正大的愛著他。我不懂,為什么給不了我的愛,卻能給一個陌生人?
愛?我想我也曾愛過,那是大學(xué)時候的事情了。我曾以為自己找到了愛情,但卻深陷迷途。怕他覺得我不好,怕他覺得我不愛他,最怕他離開,可他,他還是走了。我弄丟了自己,弄傷了自己,只能羨慕著最好的朋友的愛情??墒?,到底是我哪里做錯了,我不斷懷疑自己卻找不到原因。我不明白,是不是沒有被好好愛過的人,也不會愛別人,更不可能愛對人?
我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是個聰明的孩子,考試的時候,四個選項中我能排除兩個錯誤的,但在剩下猶豫不定的兩個選項中,總是選錯答案。我不僅不聰明,也不夠幸運,我好想考到一個好學(xué)校里,可是試了兩次都以失敗結(jié)束。父母看著沒有未來的我,失望透了。但是,我真的沒有努力嗎?我明明很努力了。是啊,沒有人在乎你過的快不快樂,他們只關(guān)心你有沒有用,對不對?
父親,這兩個字對我來說就像大山一樣沉重。我只記得他一直都在嚴(yán)格要求我,要我好好學(xué)習(xí),要考好學(xué)校,我知道他喜歡學(xué)習(xí)好的孩子——好像只要學(xué)習(xí)好,做什么都是對的。我見過他的嚴(yán)厲,他的固執(zhí),他的冷漠,甚至好像看到了他的眼淚,但是卻想象不到他的笑容,他的溫柔。我從來沒見過,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媽媽,但卻給了那個男孩子。
在過去的一段時間里,只有我覺得自己生病了,是讓我心里真的難受很難受的病,白天頭暈,晚上睡不著,無論白天還是黑夜,一種說不出的難受總是折磨著我,席卷著我,充斥著我,我甚至開始討厭自己。好想去醫(yī)院看看,可是媽媽說是我想太多了。為什么我明明病的很重,他們總不放心上呢?
如果說起快樂,我想到的就只有高露。認(rèn)識她真好啊,她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墒?,我又深深嫉妒著她,我也好想活成她那樣的女孩子,人人都會喜歡的女孩子。她像個小太陽一樣圍繞在我身邊,但是我不得不承認(rèn),那散發(fā)的光芒也會無意間的刺傷我——當(dāng)我看到她滿屋的照片時,當(dāng)我看到她的男朋友時,當(dāng)我聽到她的媽媽給她熬紅糖水時。但是,我不忍心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訴她,誰都不愿意聽到這些負(fù)能量的事情吧,如果我和她說,她不把我當(dāng)做好朋友了該怎么辦?
我好討厭這個城市,好討厭這個家。只有當(dāng)我離開家的時候,仿佛那些骨子里的自卑感才能離我遠(yuǎn)去。
如果可以,我想肆意生長;如果可以,我可不可以不羨慕別人???
我累了,真的累了,今天的夕陽真美啊,我真想像太陽一樣,每天都獲得新生。
我的一生不長,可是交集著喜怒哀樂,是一個豐滿的縮影,也許別人看不到我,可是我掙扎著活過,我看清了這個灰色的世界。
高露打開了信的最后一行字:
“這就是我的故事,我的一切?!?p> 高露眼淚從眼角流出,原來陪她一起長大的女孩身上發(fā)生了那么多,她卻從來沒給她說過這些難過的事情。
這時,她聽到小區(qū)里的120的急救聲,她扒開窗戶,看見保安指揮者警車和急救車入內(nèi)。高露緩過神兒,她才突然意識到左宜已經(jīng)出去有好一會兒了。
“請小區(qū)群眾自覺保護(hù)現(xiàn)場,不要圍觀,謝謝大家配合?!毙^(qū)的廣播里傳來警報聲。
這時,高露聽到鄰居老太太急匆匆的回家,急促的敲門聲又伴有恐慌,“老頭子,快開門,小區(qū)里有人跳樓了,不得了了??!”
“不,不會的?!备呗逗ε碌目恐鴫?,身體在發(fā)抖。她打了個寒顫,透過窗戶往一樓看,一瞬間看到了那件熟悉的衣服躺在地上。
“左宜,左宜,不要!”高露在拼命嘶喊。
【大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