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武俠

天圣劍俠圖

1.2 眉節(jié)笑貫山外山,鉤鐮去處,更有清荷相待

天圣劍俠圖 孤桀書生 5408 2021-10-08 15:43:13

  這一劍來得好快,方沐賓大吃一驚,拔劍擋在那女孩兒身前。只聽“嘡”的一聲,兩劍相擊,火花迸濺。方沐賓劍術精湛,勁力也自沛足,直震得郭亮手臂發(fā)麻,眉頭一緊,收招定式。這時卻見那女孩兒早已就地一滾,躲出一丈來遠,她身法極為輕盈矯捷,厚厚積雪之上,竟不留半分痕跡。

  方沐賓心中大奇,心想縱是身懷上乘輕功的前輩高人,至高境界,也不過“踏雪無痕”而已,這小小女童,焉能如此?只見郭亮收起寶劍,哈哈大笑道:“金鉤顧家的滾地鐮縱術果然了得!師叔,小侄方才多有造次,罪孽深重,這廂給您賠禮了?!毖粤T倒身下跪,給方沐賓叩頭。那女孩兒聽他說到“金鉤顧家的滾地鐮縱術”,登時臉色煞白如紙,站起身來,扭頭便跑,卻被那十余名道人縱馬攔下。她櫻桃小口一撅,哭道:“你胡說!什么‘金鉤顧家’、‘滾地鐮縱’?你們華山派的牛鼻子長毛賊為老不尊,只會扯謊騙人,都是……都是很壞很壞的壞人!”

  她正自大發(fā)脾氣,耳畔忽然響起一陣清朗的笑聲:“女娃娃,你方才說誰為老不尊了?貧道年邁耳拙,可有些聽得不大清楚,咳咳。”那女孩兒聽罷,登時轉怒為喜,叫道:“道人爺爺,你快打這幫壞蛋。他們欺辱我年紀小,不是好人!”說著跳上前去,握住他手。方沐賓只覺這聲音煞是耳熟,扭頭看時,不禁心頭震顫,脫口叫道:“師叔!”

  原來方才開口之人,正是華山派掌門人陳摶老祖的八弟子——“笑眉節(jié)”孔貞。

  方沐賓驚喜交加,也顧不得叔侄禮數(shù),激動得宛似孩童一般,擁入孔貞懷中。郭亮、關薪鐸二人也上前與師祖見禮??棕憹饷紡潖澣魸M弦,手捋須髯,笑瞇瞇地道:“沐賓侄兒,你此番趕來昆侖山,一路奔波勞頓,確是辛苦啦。你不曾魯莽行事,擅入玉虛宮,很好很好?!狈姐遒e道:“師叔,愚侄實在蠢笨至極,方才竟以為您、您已……”孔貞笑道:“哈哈,那是為叔與你兩個侄兒做的一場戲,當不得真的。不過也不怪你呀,這般有趣的把戲,倘如輕易便給人識破,那還有什么好玩兒?”說著從兜中摸出一張人皮面具,看似血肉模糊,黑暗之中套在臉上,縱有火光照耀,也難以分辨得清。

  方沐賓恍然而悟。郭關二人相視一笑,紛紛上前賠禮。方沐賓忙道:“既是師叔安排的計畫,二位師侄卻有什么過錯?——不過師叔做這場戲,究竟所為何故?”

  孔貞道:“昆侖派的頭頭兒袁久宮,前些日子叫一伙人給趕出玉虛宮,逃到峨眉山去了,這事你大概不知道吧?”方沐賓道:“這女孩子已經(jīng)對我說了,只不過此中詳情,愚侄還不大明悉?!闭f著朝那女孩兒微微一笑。那女孩兒大喜,心道:“原來這位方道長是個好人,我方才還道他勾結那姓郭的道士,想要試探出我的來歷呢。道人爺爺認得方道長和那兩個道士,他們好像很尊重道人爺爺——是了,他們比道人爺爺小得多,一定是他的晚輩吧。道人爺爺說他和那兩個道士是在做戲,既是做戲,方才那郭道士說‘金鉤顧家’,也只是胡亂說說而已。哎,我真傻,媽媽曾說會這招‘滾地鐮縱術’的門派有很多,他怎會當真知曉我的來歷呢?他方才假作要用劍刺我,我只消告訴他‘這是做戲,你不要真刺’不就好啦?何必施展本家的機密武功,反而惹得自己空擔心一場?!彼闹兄挥X如釋重負,對孔貞道:“道人爺爺,咱們分別的那天早上,你去了哪里?你走后不久,我便給幾個壞人捉了去,他們將我捆起來,堵上嘴巴,一路走到昆侖山上,似乎要去找什么人。其中有個瘦猴兒很壞,他不知點了我哪處穴道,我只覺腦中發(fā)暈,便睡死過去,待醒來時,我已被方道長救下了?!?p>  孔貞呵呵笑道:“女娃娃,你知那伙壞人為什么捉你么?”說著從郭亮手中取過檀木念珠,捻了兩捻,低聲道:“便是為了這串珠子?!蹦桥杭泵u頭,顫聲道:“為了這串珠子?這、這是什么珠子?我可不認得?!笨棕戅埙仔Φ溃骸芭??你沒見過么?那好得很。老道看你這娃娃很是乖巧,想必不會騙人——沐賓侄兒,這串珠子你是從何處得來?”方沐賓道:“愚侄也不知曉。愚侄今日上山之時遇到兩名同道,向他們問詢袁上人的所在。其中一個瘦的道友說袁上人在通天閣內觀書;另一個胖道友卻忽然拍了侄兒肩頭一下,囑咐我將袋中物事交給袁上人。愚侄心頭納悶,伸手摸時,發(fā)現(xiàn)乾坤袋中已多了這串珠子?!?p>  孔貞瞇著雙眼微微頷首,似乎大感興味、聽得入神,問道:“那么你聽了那瘦子的話,去了玉虛宮嗎?”方沐賓臉上一紅,道:“愚侄聽他稱袁上人作‘家?guī)煛?,只道他是袁上人弟子。我到了玉虛宮前,叩門片刻,無人來應。忽然聽到枯木林中有男子慘叫和兵刃相擊之聲,待我趕到近前,林中卻悄然無人,不知何人從我身后樹上將這女孩兒拋下,她將昆侖山生了變故之事告知愚侄后,愚侄便將她帶下山來了。”

  孔貞問道:“你見到她時,她身上給繩子捆著么?”方沐賓搖頭道:“她被人裝在木盆之中,并未受縛?!笨棕懶Φ溃骸斑@便是了,哈哈。女娃娃,你被那幫壞人帶到枯木林中,忽然來了一位好心人,他解開你的穴道,給你松了綁。那位好心人的武功很高,他很快便打跑了那些壞人,又和你說了許多話兒,是不是?”那女孩兒大驚失色,心道:“難道道人爺爺當時就在附近?秦伯伯叫我臥在盆中裝睡,他都知道啦?”她急中生勇,揮起小手,一把將念珠從孔貞手中奪過,又使開滾地鐮縱術,“咕?!币宦暎蜻h處遙遙滾去。幾名道人欲縱馬相逐,卻被孔貞笑著攔道:“你們不必去追趕那女娃娃。她拿著那串珠子,要回大漠以北,找她媽媽去了。老道我如今積德做一回好人,讓那珠子物歸原主,豈不妙哉?哈哈?!?p>  方沐賓驚道:“大漠以北?那女孩子輕功甚是精妙,難道她媽媽便是漠北女匪嗎?”眾道人一聽“漠北女匪”四字,不禁“啊”的奇叫一聲。孔貞搖頭道:“嘿!錯啦,錯啦。沐賓侄兒今日怎的這般糊涂?那女娃娃是金鉤顧松延的閨女,方才她那招輕功,便是金鉤顧家自創(chuàng)的絕技‘滾地鐮縱術’,只不過她手中沒拿鉤鐮子,這般好的功夫,卻給她變成‘打滾逃跑術’了?!闭f著打個哈哈,吹聲呼哨,山后四匹駿馬踏蹄而來,其中一匹正是方沐賓來昆侖山時所乘。

  孔貞縱身上馬,笑道:“好啦!這出戲既已做成,咱們這便去峨眉山跑一趟腿兒,把袁久宮接回老窩玉虛宮罷!”方沐賓茫然道:“可是玉虛宮現(xiàn)下已被……”孔貞道:“嘿嘿,有句話叫做‘隔墻有耳’,方才那出戲便是做給占領玉虛宮的那幫邪徒看的。他們派來的隔墻之耳得知黑虎門的孔玄老道給‘夕莽劍客’吳子茜殺死,回去報信,那幫邪徒聽了,不出三日,必定離開昆侖山,遠赴遼東去找吳子茜尋仇。他們一走,袁久宮豈不又可穩(wěn)坐玉虛宮了么?”說罷拂袖大笑,拍馬縱韁,向東方馳去。方沐賓心中諸多疑竇,要向孔貞問詢,他騎上馬背,匆匆趕去。華山派二十多名老少道士,星夜赴峨眉山去了。

  那女孩兒滾出老遠,站起身來,見身后不曾有人追趕,方才松了口氣。此間雪域之境,白茫茫朔風刺骨,冷清清寒氣逼人,正是:說甚么臘月里淺素芳菲?分明似森羅殿鬼索孤魂。這當兒恰值月黑風高時候,周遭寂漠無人,只聽耳畔嗚呼作響,似有無數(shù)妖魔鬼怪于四下潛伏,她心中登感駭怕,“啊呀”一聲,攥起拳頭,如雛鷹一般向前跑去。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出了曠野荒郊,到得一戶村莊,此時已而天光乍亮。女孩兒心道:“太好啦,總算離開了那可怕的地方。我要尋個人家,請他們幫我找到秦伯伯?!彼宦窊@受怕,沒命價兒地奔波,只盼得早些望見人煙;此刻心中乍一歡喜,方覺頭腦昏沉,四肢疲乏,腳下綿軟無力,“撲通”一聲,累得倒在地上……

  良久良久,忽覺周身一陣暖意,緩緩睜開雙眼,朦朧之間,聽得耳畔有人道:“快看,這孩子醒轉過來了?!薄班?,快盛上來罷。”她心中一驚,驀地清醒,原來自己正躺在榻上,身上蓋了厚厚的兩條毯子,床前圍著幾個人,神情大為關切。心道:“原來我方才暈倒在雪地里,給村里的好人救了來?!毙南骂H為感激,笑著對他們點了點頭。只見一個少女端來一碗熱湯,柔聲笑道:“你總算醒啦。來,喝點熱湯暖暖胃?!迸簯曌稹D巧倥闷鹕鬃右诵?,放在口邊輕輕吹了吹,喂她喝了。

  女孩兒喝下半碗,頓覺心脾舒爽,說道:“多謝姊姊!請問這是哪里?”那少女道:“這里是甘牧村陸家莊。今早我弟弟出門時見你躺在雪地里,便將你救回家里來了。”女孩兒向床前幾人環(huán)視一番,道:“你弟弟……”那少女笑道:“他到村口學堂念書去了,再過半個時辰,也該回來了。你凍壞了身子,不過并無大礙,孫郎中給開了幾副藥,好好歇養(yǎng)兩天,便沒事了。”說著朝身邊一個男子嫣然一笑。那郎中孫岑臉上一紅,訕訕地道:“醫(yī)者本份,那……那沒什么?!?p>  那少女給女孩兒掖好被子,道:“你好好在這里歇歇,我待會兒再過來陪你?!迸骸班拧钡膽艘宦暎瑓s見那少女和孫郎中眾人轉身進了隔壁房間,幾人說了好些話,過了半晌,其中一名老者又與那少女囑咐了些什么,只聽屋門“吱嘎”一響,眾人紛紛告辭離去。

  那少女重回房中,對女孩兒道:“這位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兒道:“我姓陸,名叫陸香兒?!彼久蓄櫹銉海魣笳婷?,生怕將來給旁人瞧出自己身份,方才聽得此處喚作“陸家莊”,是以臨時將“顧”字改為“陸”字。那少女大喜,笑吟吟地道:“喲,這可巧了。原來咱們竟還是一家人,我也姓陸,叫作陸清荷,家中弟弟名叫陸瀟。香兒妹妹,你父母在哪里?這大雪天氣,你怎的孤身一人來到我們村子?”

  顧香兒聽得她問起父母,不覺悲從中來,哭道:“我爹爹和我媽媽,他們……都已不在世了。秦伯伯是位好人,他帶我到許多地方去玩兒,又和我說了好多有趣的故事。可是后來,秦伯伯不見了,只剩下香兒一個人。我夜里害怕,一路跑到了這里。”她這番話確是所言非虛。一年多前,她父母“顧門英侶”與一名江湖異人邀約比武,遠赴魯南,時隔三月,杳無蹤訊。哪知有一日,顧松延生前摯友秦梔聰在覓探二人下落之時,忽于少林寺達摩堂內佛像身后尋出兩具尸首,辨察身上衣物及所攜物件,依稀竟是顧松延夫婦二人,于是裝殮尸首,至金鉤顧家報喪。顧松延夫婦皆是生性冷僻之人,親友甚少,也無甚來往,只雇了幾個丫鬟老媽,照看女兒,料理家事。秦梔聰攜了香兒,本擬將她帶至瑯琊山,拜“劍圣”袁霄為師,待將來藝滿下山,再傳與她顧家三十六式鉤鐮法及上乘輕功,以發(fā)揚金鉤顧家之英名,自己則去偵尋兇手,與顧氏夫婦報仇;然而赴瑯琊山路上,忽而遭了一場變故,那卻是他萬萬不曾預料到的了。

  陸清荷感傷道:“喔,原來這樣。家父家母早年也亡故了,只我們姊弟兩人相依為命。我家雖貧,倒也有些積蓄,又蒙鄉(xiāng)親們幫扶,香兒妹妹今后便留在家里,待我們找到你的秦伯伯,再讓他來接你回去,好不好?”香兒聽得此言正中下懷,不勝歡喜,笑道:“謝謝姊姊!你和你弟弟與秦伯伯一樣,都是很好很好的好人。”她小小年紀,心中只有好人壞人之分,待她甚好的,便在“好人”前添上“很好很好的”幾字。陸清荷聽她說得有趣,也確是衷心言語,不禁欣然一笑,向她問起“秦伯伯”的情況。香兒自然將關乎金鉤顧家的事隱去不提,只說秦梔聰是他爹爹的好友,練過武藝,又詳述了秦梔聰?shù)囊羧輼用?、常著衣物、隨身所攜行李……陸清荷一一拿筆記下,道:“你秦伯伯叫什么名字?別人對他是怎生稱呼的?”

  香兒搖頭道:“我爹爹媽媽稱他作‘秦三哥’,也有許多人叫他‘秦義士’。至于秦伯伯的名字,那我卻是不知道的了?!标懬搴尚牡溃骸坝腥朔Q他‘秦義士’,遮莫這人是名江湖豪客?不會與官府結過仇罷?哎,如此說來,可有些難辦了?!彼畔率种忻P,站起身來,道:“好啦,我先去做飯。香兒如有什么新想起來的,便快些和我說。”香兒眼珠一亮,道:“香兒也會做飯,我去幫姊姊淘米!媽媽說做飯若不淘米,會吃壞肚子,小孩子吃壞了肚子,會給大蟲子叼走的?!标懬搴尚Φ溃骸昂孟銉海∧闵瞬?,該好好歇歇。等香兒好了,姊姊再讓你淘米?!毕銉骸班蕖钡膽艘宦暎苫卮采?,似乎頗覺惋惜。

  過了一忽兒,只嗅到滿屋飯香充溢,香兒餓了半日工夫,見陸清荷已端上一盤青菜豆干,登時食欲大振。她跳下床來,方欲取筷享用,忽聽房門“吱呀”一響,自屋外走來一名少年書生,其人俊朗蕭疏、面如冠玉,約莫十四五歲年紀,一襲青衫已洗得褪了顏色,衣上打著數(shù)塊補丁,內罩一件粗布棉衣,雖衣著儉陋,卻也頗顯幾分湛然儒雅之風姿。他推門便道:“姊姊,我回來了?!倍溉慌c香兒四目相視,愣了一愣,方才恍然道:“原來是今日早間臥在雪地中的小姑娘?!?p>  陸清荷見這少年進了屋門,忙迎上來道:“子攸,今天怎的回來得晚了?”少年苦笑道:“早上去得遲了些,被先生留下,罰我背記文章?!标懬搴傻溃骸班?,那也怨不得你。這個孩子與咱們同姓,叫作香兒,與她伯伯走失了,流落此處。不如先留她住在家里,咱們幫她找到伯伯,如何?”少年點頭道:“好?!闭f著對香兒溫然一笑。香兒道:“多謝哥哥救我!'”少年忙道:“不,不必……這算不得什么。”躊躇片刻,臉上微紅,方道:“我姓陸名瀟,字子攸。以后……請姑娘不必見外,只當這是自己家里?!毕銉盒Φ溃骸笆?。你的字叫作子攸,我以后便叫你子攸哥哥了。從前我聽爹爹說,男子的名和字是有干系的,不過你的名和字,媽媽從沒教我念過寫過,我還不識得。”

  陸子攸先前神情訥然,此際卻忽而眼中一亮,似是大起興味,從衣中取出紙筆,將紙鋪在桌上,道:“姑娘你看,這個‘瀟’字……”提筆待寫,卻被陸清荷笑著攔道:“怎的在這里設帳教起字來啦?飯菜快涼了,請‘陸老先生’先用膳罷?!标懽迂樕弦患t,笑道:“什么‘陸老先生?’”擱筆取筷,夾了一只豆干,放入口中。

  香兒心道:“這個子攸哥哥也是好人,卻與秦伯伯、道人爺爺、方道長、陸姊姊他們不一樣。他舉止很古怪,說起話時慢吞吞的,似乎不大機伶。”她心下忖著,見桌上已擺了一盤炒蘑菇,一盤糖醋帶魚,鮮香醇美,煞是好聞。香兒登時垂涎如泉涌,端起身前米飯,縱筷似刀槍,暢食起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