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嗎?時惜墨的眸中閃過一絲隱忍的痛苦。
自然是不甘心的。
讓敵人聞風喪膽的“時家軍”三個字,已在這世間屹立了數(shù)百年,早就成了所有將士堅不可摧的意志脊梁,刻在骨血中的驕傲自豪。
這是一種信仰,沒有人愿意它消失。
他望向時景的目光逐漸堅定起來,最后像是在望著希望和信仰:“郡主所愿,屬下當竭盡所能!”
時景沖他甜甜一笑:“惜墨哥哥,你的愿望,我也會赴盡全力的?!?p> 她頓了頓:“我聽說十四年前那場戰(zhàn)斗,有不少傷殘嚴重的將士無家鄉(xiāng)和宗族可依,陛下便做主在京都城郊建了一所養(yǎng)安堂,用以安置這些人。這么多年過去了,養(yǎng)安堂可還在?”
時惜墨面色沉重地點頭:“在?!?p> 若非如此,沈?qū)④姰敵跻膊粫翢o掙扎便就率軍去了北境。
一來,北境邊防的安穩(wěn)一直是國公爺?shù)闹鞠?,保家衛(wèi)國才是時家軍的使命。
二來,那么多傷殘的軍士需要朝廷來照看養(yǎng)護。
這些人,都是陛下手中讓時家軍聽話的利器,倘若時家軍不牢牢扎根北境,可想而知,他們的下場。
時景眼眸動了動:“惜墨哥哥,明日你陪我去一趟養(yǎng)安堂吧!”
時惜墨心中激動:“好?!?p> 十四年了,郡主從未踏足過養(yǎng)安堂,那些傷殘軍士雖然不敢奢望什么,但心中難免也會失望吧?
他來京都城兩年了,數(shù)次提醒郡主去慰問一下那些軍士,但郡主從不當一回事。她是天生的金枝玉葉,過慣了紙醉金迷的生活,根本無法忍受養(yǎng)安堂那種貧瘠苦困的地方。
沒想到,今日的郡主,居然主動提出要去看看。
但激動之余,時惜墨心中卻又幾分顧慮:“朝中盯著郡主一舉一動之人太多了,您去養(yǎng)安堂慰問國公爺?shù)呐f部,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在陛下跟前亂嚼舌根,懷疑您有所圖謀?”
不得不防。
時景卻笑著搖了搖頭:“別人愛怎么說就讓他們?nèi)フf吧,不論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跟你打賭,他都不會對我有一絲一毫的轉(zhuǎn)變?!?p> 她頓了頓:“水還不夠渾濁,得再用力攪亂一些才是,到時,該浮出水面的東西自然就會浮出來了?!?p> 溫水煮青蛙太難受了,她不喜歡浪費時間,與其如此,不如她來當這個攪動局勢的人,讓暴風雨來得更快一些。
時景想了想:“惜墨哥哥,你去準備一下,明日多帶幾輛馬車,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都多準備一些。尤其是御寒的冬衣被褥,馬上天就要冷了,萬不可讓他們凍著!”
時惜墨眼中隱隱含著淚光:“是?!?p> 他動作敏捷地翻窗而去,很快屋子里就恢復了靜寂。
黑暗中,時景的眼眸動了又動。
忽然她嘴角上揚,露出了幾分輕笑:“明日,會有幾人聞訊而來,與我一起去養(yǎng)安堂呢?真是期待呢!”
翌日晨起,時景特地跑了一趟養(yǎng)香院。
她對著柳霧月說:“我要去一趟城郊的養(yǎng)安堂,你準備一下,一同前往?!?p> 柳霧月都不知道養(yǎng)安堂是個什么地方,過去是要做什么,便一口答應下來:“好?!?p> 經(jīng)過這兩日相處,他對時景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從表面順從內(nèi)心鄙夷,升華為了里外一致的順從。
倒也還談不上有什么男女之情,但感激和崇拜的濃度卻很高了,甚至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時景很是滿意。
開誠布公之后的柳霧月,褪去了身上所有的偽裝,卸下了稚嫩的尖刺與假作的獠牙,成了一只柔軟的小白兔。
像一個弟弟,和他相處,沒有什么壓力。
當然,她此行帶上柳霧月,也并不只是為了有個伴,而是想要拋出這個餌,放長線,釣大魚。
她點了點頭:“好,一刻鐘后出發(fā)?!?p> 說罷,時景便要轉(zhuǎn)身離開。
卻聽身后一聲幽幽嘆息,然后便是個如同夜鶯般動人的男聲:“郡主請留步!”
她的嘴角忍不住彎了:“嗯?”
殷行一身優(yōu)雅得體的天青色麻衣,斜斜地倚靠在門上:“郡主偏心,帶柳兄出門玩,卻不帶我……”
他的容色實在稀疏平常,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慵懶的倚門,伴著他天籟一般的嗓音,卻平白無故地顯露出了萬種風情來。
時景笑瞇瞇地望著他:“好啊,小殷若是想來,跟著便是了。多個人,多份力量嘛!”
比起柳霧月的一臉懵懂,殷行顯然知道養(yǎng)安堂是什么地方。
多個人多份力量?
合著這丫頭是打算讓自己去賣苦力的?
他剛想說點什么,忽然聽見對面的屋子門扉被推開,一身白衣的男子笑著說道:“郡主若是不棄,白棋也想要為您出份力。”
柳霧月連忙跑了過去:“白大哥,你的身子還未曾好透,城郊路遠,馬車顛簸,我怕你吃不消?!?p> 白棋卻道:“多謝霧月關(guān)心,我的風寒昨日便好得差不多了?!?p>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了時景,語氣中帶著幾分詭譎莫測的曖昧:“在院中待得太久了,胸口覺得有些憋悶,我正想要讓郡主陪我出門走走呢!”
時景心中略一“咯噔”,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和無憂風暖不同,他與慶陽之間的羈絆,恐怕比柳霧月還要深。
好在,她“失憶”了,管他是什么人,只需要一臉無辜地傻笑便罷:“好,那你也一起去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fā),惹得行人議論紛紛。
馬車里,時景萬分無奈地望著莫名其妙在用眼神較勁的三個男人。
殷行與白棋像是兩只準備戰(zhàn)斗的蛐蛐,還沒有開打呢,就已經(jīng)火力全開,渾身上下都是殺氣了。
這種濃烈的雄競氣氛,讓單純弟弟柳霧月也莫名其妙起了幾分斗志,被動地加入了這場眼神的戰(zhàn)爭。
三個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目光交匯著,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火花和電流。
“咳咳。”
時景實在忍不住咳了一聲:“你們?nèi)俗≡谝粋€院中,這么喜歡看對方,等回去了大可以看個夠。我很開明的,若是你們彼此有意,只要情投意合,我可以成全你們……”
三個男人彼此交纏的目光頓時齊刷刷望向了她,眼眸中的驚詫可震碎星辰。
殷行氣得都快要翻白眼了,這女人什么鬼?
看不出來他在爭風吃醋嗎?
說他演技差他是不可能承認的,總之他已經(jīng)把恨不得將情敵拆骨吃肉吞進肚中的那種火光交織演繹地淋漓盡致了!
“郡主若是眼神不好,得請趙院判過府看看了?!?p> “我那兒有幾顆明目丸,等回府了我就給郡主送過去。”
殷行和白棋同時說道。
話音剛落,兩個人便都懊惱起來。
得,這下子就更解釋不清了!
果然,時景臉上的笑容愈發(fā)深了,她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又好像什么都說了,就差將“相配”兩個字寫在自己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