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王府后花園的假山后,蕭謹(jǐn)安一臉黑沉低聲呵斥:“胡鬧!”
陰暗角落里的少年一副玩世不恭模樣:“哪里胡鬧了嘛!”
蕭謹(jǐn)安氣結(jié):“你非要進慶陽郡主府就已不甚明智,但我不想打亂你的安排,只能聽之任之??删改贤醺鞘裁吹胤?,你怎敢冒險來此?”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若是有人認(rèn)出了你,該怎么辦?”
青衣少年滿臉不在乎:“哥哥想多了。我長大了,還易了容,早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模樣,靖南王府雖然有些熟人,但那又礙什么事!”
他嗤笑一聲:“我不過只是個江南來的琴師,僥幸被慶陽郡主看中入了她的府邸,在這些貴人的眼里,我只是個下等人,誰會拿正眼看我?真是多慮了?!?p> “那也不能……”
蕭謹(jǐn)安眉頭緊緊地擰住:“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叫我該如何……交代?”
殷行拍了拍蕭謹(jǐn)安的肩膀:“好了,你我待在這里的時間越久,我才越危險。走啦,今日盯著你的人不少,莫讓他們發(fā)現(xiàn)了才是?!?p> 他腳步剛從陰影中踏出來,卻聽身后蕭謹(jǐn)安叫道:“等一等!”
“嗯?”
蕭謹(jǐn)安面色糾結(jié),想了想才下定了決心問道:“聽說你昨晚留宿郡主的寢殿一直到今晨才出來的?”
他抿了抿唇:“阿弟,你和郡主……”
殷行嘴角現(xiàn)出個玩味的微笑來:“我和郡主,自然是做我們該做的事情啦?!?p> 各睡各的覺,各入各的夢,而已。
他挑了挑眉:“哥哥不愿意做的事,我為了大業(yè)犧牲自己去做了。怎么?哥哥反悔了?”
“你!”蕭謹(jǐn)安眼眸里藏著深濃的關(guān)切,“阿弟,我只是心疼你。”
這些年來,圓圓為了他,一直躲在暗處奔波,吃盡了苦頭。一想到那張曾冠絕天下的臉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他的心里就刺痛得不行。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光明,自由,權(quán)勢,富貴,他分明想將世間最好的東西都捧給圓圓的。可到頭來,卻還得阿弟犧牲色相去迎合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只為了得到那一塊虎符……
他這個哥哥當(dāng)?shù)每烧媸鞘“。?p> 殷行笑了起來:“好啦,哥哥若是替我不值,倒也大可不必?!?p> 他舔了舔嘴唇:“慶陽郡主可沒你想得那么糟糕。相反,她漂亮聰明可愛,性子也十分有趣,還很隨和善良。我能當(dāng)她的男人,并不覺得委屈,反而是一種榮光呢!嘻嘻?!?p> 蕭謹(jǐn)安愣住。
隨即,他皺起了眉頭:“你不必安慰我……”
對他來說,慶陽就像是在他耳邊嗡嗡作響的一只蒼蠅,煩得他都快要吐了,可偏偏卻怎么趕也趕不走。
阿弟卻將那女人說得跟一朵新鮮的玫瑰花似的。
顯然,這不過是在照顧他的情緒,不想讓他太過自責(zé)罷了。
殷行嘆了口氣:“哥哥總說你身處光明,看見的東西更多更廣,可我卻覺得躲在暗處也沒什么不好。至少,有時你只看得清表象,而我卻能直面人心。”
他沖著蕭謹(jǐn)安擺了擺手:“我只希望,有一天哥哥看明白了郡主是個多么好的女孩后,不要后悔今日的抉擇。好啦,我走了?!?p> “去哪?”
“自然是回郡主府啦,我怕那丫頭不講武德,辦完了自己的事兒就偷偷將我甩了。那什么東廂我可不要去,和一堆臭男人有什么好待的,無聊!”
話音剛落,那陰影中便寂靜了下來。
蕭謹(jǐn)安望著空蕩蕩的角落凝眉不展。
后悔?
慶陽郡主嗎?
他忍不住想起了那個滂沱的雨夜,少女身上的沁香仿佛仍在鼻尖縈繞。她的手段凌厲,她的目光堅毅,那種干脆和決絕,確實曾讓他有些刮目相看。
“蕭世子?蕭世子?”
蕭謹(jǐn)安回過神來:“啊,劉兄,何事?”
這位姓劉的公子笑著說道:“太子殿下到了,小王爺和周公子都在找您呢!”
蕭謹(jǐn)安肅穆了神色:“好,我這便過去?!?p> 秋日的涼風(fēng)中,他猛烈地甩了甩頭,仿佛將所有對慶陽的疑惑和好奇都一并甩掉了似的。
……
侍女引著時景進了離浣花閣不遠的一處客舍:“大夫人一早在這里備下了干凈的衣衫和梳妝臺,以備萬一。”
時景笑著說道:“多謝了?!?p> 她頓了頓:“姑娘有事盡可自己去忙,我整理好了衣衫自會回去,我記得路。”
浣花閣確實挺忙的,侍女想了想便道:“那行??ぶ魅羰怯惺裁捶愿?,喊一聲便是了,廊上留了人?!?p> 說罷,侍女福了一身,便就匆匆離開了。
時景進了屋,作勢理了理衣衫,便就踏出了門檻,走的卻是與來時截然不同的路————她記性很好,走過一遍的路便就記得了,所以很清楚只要繞過這個花園,就能回到出口。
今日的生辰宴設(shè)在浣花閣,所以大部分的人手也安排在那,內(nèi)院倒是很清凈。
時景一路往花園走去,只除了廊下遇到過一兩個小侍女,沒有見著別的人。
很好。
只要繞過這一片梅林,再過一個月牙門,就是靖南王府的大門了。
她有時間的話,正該去點翠閣再去復(fù)盤一下當(dāng)日的情景,又何必留在這里做無效社交呢?
這時,梅林深處忽然傳出細碎的聲響,有男子壓抑的喘息和女子低淺的嬌吟。
這……
時景不是小女孩了,又曾經(jīng)在歌舞廳這種地方混過一段時間,她當(dāng)然知道這聲音是怎么回事。
誰說古人保守的?
像王妃娘娘的大壽這種日子,居然還有人敢在離浣花閣不遠的花園里打野戰(zhàn),這刺激,無異于在鋼絲繩上行走??!
佩服他們的膽大包天!
時景無奈地搖搖頭,但這種閑事本就與她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自然是懶得管的,連聽都沒有打算多聽一耳。
她目不斜視地繼續(xù)往前走著,再走幾步路就要到月牙門。
忽然不知從哪里竄出來一條小狗,好死不死地絆了她一腳。
今日的衣衫太過繁復(fù),一層又一層,她被小狗絆了一下之后,踉蹌之中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擺,一時重心不穩(wěn),竟直直地栽了下去。
“滋”一聲,腳好像扭著了……
“誰!是誰在外面?”
林子里傳來悉悉索索整理衣裳的聲音,沒一會兒,有個女人掩面飛快地跑著離開了,她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根本看不清面容。
這時,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大大咧咧地從林子里出來,徑直走到了時景面前:“我說是誰呢,有這觀賞別人歡好的怪癖。既然是慶陽郡主,那就不稀奇了。”
他滿臉不懷好意的笑容,矮下身子就要伸出胖乎乎的豬爪去碰觸時景的臉頰。
“方才被打斷了,我都還沒有盡興呢。正好,既郡主喜歡這一套,那不如便與我繼續(xù)如何?”
話音剛落,他的手好像被什么東西蟄了一下,頓時腫得生疼,他捧著手“嗚嗚”喊疼,只好中斷了動作。
“你這妖女對我做了什么?我的手,我的手!”
下一刻,不知從哪里飛來了兩片落葉,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糊在了胖男人的眼睛上:“啊,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
時景滿臉震撼地看著這事情發(fā)展的方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剛才心里確實有動過讓這胖男人倒霉的念頭,可是她才剛想了一下,這個男人就真的倒霉了起來……
莫非,她的技能點不是下雨?而是……言靈?
她正在猶疑,卻聽不遠處傳來許多嘈雜的聲響,定是這個男人大嚷大叫引來了王府的侍衛(wèi)。
這里是是非地,她得立刻離開。
可是,她崴了腳,此刻腳踝處疼得不行,就連硬撐著起來也有些費勁。想逃離,恐怕很難了。
真是沮喪??!
正當(dāng)這時,忽然有人在她面前伸出了一只好看到如同鬼斧神工般的手。
他的聲音簡單有力,有一種惑人的魔力:“抓住我?!?p> 時景猛然抬頭,看到了一張讓她臉紅心跳的面容:“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