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含輝樓。
吃過晌午飯之后,司品月慵懶倚靠在廊下,看著外頭的風(fēng)景,原本蒼翠碧綠的風(fēng)景好似泛了一層白,是了,秋天快到了,估摸著馬上就要染上一層黃色了。
新玉在一旁寫字,寫完一個字歇息的時候透過窗戶瞧見外頭的司品月,只覺得陽光照在品月姐姐面上,瑩白的肌膚竟然都顯得有些透明,甚美。
這些日子司品月也有了時間盯著新玉識字了,兩人若是一起練字也就沒那么無趣。
“大公子傳信過來,讓您去含輝樓一趟?!碧K合腳步沉穩(wěn)走來,湊到司品月身邊說了一句。
司品月這才一個醒神從剛剛昏昏沉沉的感覺里面蘇醒過來,她這些日子都不曾見過諸玉宸。
讓新玉休息一下去找諸依依玩兒之后,司品月收拾了一下便出門往含輝樓去了。
上了二樓,見到諸玉宸竟然沒有如她想象中一般埋首案幾,而是站在窗口看著外頭的風(fēng)景,這個位置...諸玉宸剛剛怕是看著自己一路過來的,還好自己這次一路走來算是安安分分,沒有如往常一般走個路還要“招蜂惹蝶”,不然可真是丟了大臉了。
“公子。”司品月進門先福了一禮,諸玉宸這才轉(zhuǎn)過身來讓司品月坐下。
緊接著就有人進來奉了茶,司品月盯著那個侍女看了一下,覺得這人估計跟以前自己的工作職責(zé)差不多,不過人家的動作可是標(biāo)準(zhǔn)多了,她當(dāng)時更像是照貓畫虎,現(xiàn)在抽身來看,覺得當(dāng)時的自己很是有些好笑。
諸玉宸原本正將提前叫人送來的松軟糕點遞到司品月的手邊,就瞧見她突然笑起來,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無措,怎么了?是他做了什么嗎?
司品月端了茶起來潤了潤口,水溫也是正好呢,她之前好像送的都是滾燙的茶,可憐諸玉宸當(dāng)時只能等茶涼一些再喝了。
想到諸玉宸,司品月抬眼看了一眼本人,“公子,你現(xiàn)在的書房侍女可是更稱心了吧?!?p> 什么?怎么又扯到了書房侍女了?
諸玉宸有些無奈地看著司品月,一時之間都有些跟不上她跳躍的思維。
“她之前是服侍著祖父的,自然做事妥帖?!?p> 司品月這才斂起笑意,捏了塊糕點吃了之后才問起諸玉宸叫她來的緣故。
諸玉宸這段日子一閑下來就開始思慮司品月的事情,后來還是依依勸他,這么思慮來思慮去,不如問問品月自己的想法。
諸玉宸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關(guān)心則亂的趨勢,今日得了空便讓人叫了司品月過來了。
“今日讓你來,主要就是想問問你,是否還愿意幫我處理賬務(wù)上的事情。”
司品月一聽,自然是樂意的,她之前還擔(dān)心經(jīng)歷恒城一事之后,諸玉宸會不會不讓她在摻和諸家的事務(wù)。
她這些日子一個人待著的時候也總是思慮,若真的“失業(yè)”的話,接下來得去尋一份什么工作,總不能賴在諸家吃白飯吧,賴到年歲夠了嫁給諸歡,然后再靠著諸歡吃白飯?
救命啊,光用想的,司品月就已經(jīng)覺得要命了。
所以這下一聽聞諸玉宸的詢問,立馬開口道:“自然是愿意的?!?p> 諸玉宸聞言松了一口氣:“那你休息好就來含輝樓吧,我先帶著你把所有諸家的產(chǎn)業(yè)賬目過一遍。”
司品月應(yīng)下之后,又坐著和諸玉宸聊了一會兒之后就打算告辭。
諸玉宸伸手?jǐn)r住了她,讓她先坐下,隨即讓人端了一堆瓶瓶罐罐上來。
司品月瞧著好奇,眨巴著大眼睛看著諸玉宸。
“你一個女子,總是要防備著些的?!敝T玉宸說完緊接著就拿起一個瓶子開始一個個給司品月介紹。
司品月聽著這瓶能腐蝕人的皮膚,一旦沾上不消片刻便能見骨,嘶,濃硫酸!
那一瓶又是劇毒,入口之后便會讓人呼吸急促,衰竭而死,嘶,氰化物!
諸玉宸一邊介紹一邊聽著司品月連連倒吸涼氣,也是忍不住勾起嘴角,然后又鎮(zhèn)定下來朝著司品月說:“你隨身帶上,若是..若是再遇上之前的事情也能有些招架之力?!?p> 司品月看了看桌上一堆可以殺人的東西,只感覺自己好像是要去從事什么高危職業(yè)一樣,可隨身帶著這些,她都擔(dān)心她一個不小心用到自己身上了咋整。
司品月連連擺手,表示不用,看著諸玉宸不滿地看著自己,咬了咬牙從里面挑了最“溫和”的一件。
“就這個吧,帶一個也夠了,身上這么多瓶瓶罐罐也太累人了?!?p> 諸玉宸也沒有強求,讓人把其他都收起來,便讓司品月回去了。
司品月一個人走在從含輝樓回綠滿軒,緩緩地走著,路過某棵樹的時候摘了兩片葉子攥在手里揉搓。
腦海里回想起諸玉宸剛才在自己離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四叔去了泗城了,祖父讓他去的?!?p> 泗城...是悅海國極北之地,據(jù)說那地方極冷,便是夏天也需要穿著棉襖,太過荒涼糧食都需要從商人手里買,住在那兒的多是駐邊的將士以及將士的家屬。
諸繼文...之前諸玉宸雖然沒向她明說,但是各個故事一串聯(lián),司品月要還猜不出來幕后是誰才是怪事。
她猜到是這個諸家的四老爺?shù)臅r候,就知道她原本所想的扭送官府依律處置都是不可能了。
若司品月是她前世所看的小說里面的那些女主,謀略過人,走一步能想十步,那她可能還有本事設(shè)計斷送諸繼文的性命。
但她有自知之明,她就是一個普通人。
別說當(dāng)時只有明雯這些大家口中的下人死了,便是加上司品月也不會有什么兩樣。
諸一肅或是諸玉宸自然不可能為了她們這些人去為難自己的親兒子親叔叔,她原本已經(jīng)做好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準(zhǔn)備,此時知曉了諸繼文的下場,她也不想去深究里頭的緣由,也不想問是否是因為恒城之因才結(jié)了這個果。
總歸也算是一個了解吧。
司品月嘆了口氣,將手中揉碎的葉子拋在了路邊。
……
九月九。
“我對爬山有陰影啊?!?p> 馬車內(nèi),司品月連連搖頭擺手,她這次是被諸依依硬拖出來的,非說九月九登高賞菊是關(guān)城的習(xí)俗。
“哎呀,蒼山不一樣,馬車順著盤山之路,一路就能到半山腰,接下來才需要自己爬到山頂?!敝T依依拉著司品月的手勸她。
對不起,絲毫沒有被安慰到的感覺,恒城是南方,關(guān)城是北方,這兩邊的山真是毫無可比性。
“你不是恐高嗎?怎么對爬山這么熱衷?”
“我不往下看不就行了,我又不是倒退著爬山!”
司品月無話可說,掀開車簾往外看去,這山路還挺寬敞,修得也平坦,馬車行在上面都沒有多少顛簸之感。
路上有行人也有馬車,騎馬的人也不少,司品月看著倒覺得很新奇,覺得大家倒不像是去爬山,而是去趕集。
一行人終于到了山腳之后,發(fā)現(xiàn)路邊已然停著許多車馬,司品月和諸依依下了馬車,這次沒帶新玉,想著新玉本就身子虛,要爬上估計是不行,就把她留在家里了。
諸依依突然揮手:“云鶚姐,這邊!”
司品月聽到這名字覺得有些陌生,便朝依依打招呼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女子騎著駿馬而來,單馬尾英姿颯爽。
那女子下了馬朝諸依依的方向走來:“依依,還是你們先到了啊。”
諸依依介紹郭云萼和司品月認(rèn)識,兩人互相行禮之后,司品月則是忍不住打量著對方。
這女子是她來這個世界之后沒有見過的美人類型,五官長相偏中性,英姿颯爽。
司品月看著諸依依和郭云萼十分客套地聊了兩句便分開了,有些奇怪地問:“怎么不多聊聊?”
諸依依撇了撇嘴,看了看周圍才湊到司品月耳邊說:“我其實跟她不怎么熟,但她是我邀請的,我自然得主動點打招呼?!?p> ?。考热徊皇鞛槭裁匆鲃友埌??
諸依依朝司品月使了個眼色,讓她瞧:“還不是有人拜托的我?!?p> 司品月順著諸依依的目光看去,發(fā)現(xiàn)諸峻已經(jīng)走到郭云萼的身旁,開始攀談了。
原來如此,司品月這才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一行人向上行去,邊走諸依依邊輕聲跟司品月說著這郭姑娘的事情。
郭家是隔壁魯城的,郭云萼的父親是魯城現(xiàn)任的父母官,官家小姐身份尊貴,但是郭云萼并不受寵。
首要原因便是她的親生母親已經(jīng)過世,現(xiàn)在當(dāng)家的是他父親娶的新婦,有了新歡之后上一房留下的孩子自然不受重視。
再加上這郭云萼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面的大小姐,她愛騎射,彎弓射箭比起大部分男子都要厲害,郭父是文舉為官,自然瞧不上這等風(fēng)氣。
郭云萼也不在意,經(jīng)常去外狩獵游玩,也是這樣子才在機緣巧合之下認(rèn)識了諸峻。
諸峻可以說是一見鐘情,覺得這樣的女子世所罕見,正是他喜歡的,可惜先不說這郭云萼再不受寵也是郭家嫡出的大小姐,若是嫁諸玉宸也就罷了,郭家說不定還會很樂意跟諸家接姻,但諸峻只是諸一肅收養(yǎng)的一個孤兒,兩人從家世上來說就是極不般配。
再者說來,這郭云萼對諸峻到底是個什么心思,也看不太出來,說喜歡吧又不像,說不喜歡吧像現(xiàn)在這般約她出來玩也是愿意的。
司品月聽著臉色就有些玩味,不接受不拒絕,聽著倒很像她上輩子見過的某一類人,但是這郭云萼看著又實在不像,究竟是人不可貌相,還是另有什么原因呢?
……
這山道兩旁擺滿了各色菊花,花香醉人,山上種的多是松柏一類,如今仍是郁郁蔥蔥的,倒是有些看不出秋天的味道。
不過雖已入秋,這太陽還是刺眼,司品月都忍不住抬起團扇遮了遮。
諸依依瞧見忍不住嘲笑她:“該!出來的時候讓你帶上帷帽你不帶。”
依依是帶著帷帽的,半點兒不怕這日光。
司品月有些訕訕,她這不是沒想到嘛,她看諸依依說要帶帷帽,只以為是深閨小姐出門怕人瞧見容貌,哪想到還有遮陽的作用。
諸玉宸領(lǐng)先他們幾步,聞言轉(zhuǎn)身看了看她們,低身吩咐人拿了一柄傘過來。
“沒有隨身帶著帷帽,撐傘代替一下吧?!?p> 司品月看著諸玉宸遞到自己面前的傘,不是那種厚重的雨傘,看著小巧很是輕便的樣子。
道了聲謝剛想接過來,旁邊又伸出一只胳膊,把傘拿走了。
原來是諸歡,他一邊收起自己的扇子一邊殷勤地開口說道:“來來來,品月,我給你撐傘?!?p> 司品月趕緊把人推推看,“去去去,邊兒去,我自己來就成?!毕霃闹T歡手里把傘拿回來,諸歡卻不松手。
司品月發(fā)現(xiàn)諸玉宸和諸依依都看著自己,周圍路過的人有的還轉(zhuǎn)頭看著幾人,像是好奇發(fā)生了什么事一樣。
司品月有些臉紅,用團扇遮掩著湊到諸歡耳邊:“你怎么這么黏糊,我和依依一起,你湊過來算怎么回事?!?p> 諸歡聞言哀怨地看了一眼司品月,倒也沒有再堅持,把傘撐開遞給司品月。
接下來一行人走走停停上了山頂,山頂上的露臺十分廣闊,許多人到的早,大多都在亭中或欄桿處休憩。
山頂風(fēng)大,司品月收了傘靠著欄桿,瞧著山下的風(fēng)光,上次沒去成的山頂,這次倒是不算太艱難地爬上來了,上次沒瞧見的風(fēng)景,這次可瞧見更好的了。
從這里往下看可以瞧見金黃色的田地,不事農(nóng)桑的司品月歪了歪頭問身旁的諸歡,這是稻田還是麥田。
司品月掏出手帕想要擦汗,這風(fēng)吹干了額頭的細(xì)汗反而有些讓人難受,不料風(fēng)大,帕子剛掏出來就被風(fēng)一吹往身后飛去。
“誒!”司品月伸手去抓,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身后幾步遠(yuǎn)之處,諸玉宸抓住了她的手帕。
司品月露出笑容,小跑著過去,從諸玉宸手里接過了自己的帕子。
這帕子上面還有她的繡花呢,還是新玉教她的,繡了好幾日呢。
“謝謝公子?!钡劳曛x又轉(zhuǎn)身走回諸歡旁邊的位置,繼續(xù)吹風(fēng),她一路上來可是熱著了,吹吹風(fēng)很舒服。
山頂沒有吃食,幾人沒有待多久就往山下去了,沒瞧見山頂角落處一直有一雙眼睛懷著恨意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