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辛聲,米希爾去忙自己的事,她過于震驚,甚至忘了問辛聲為什么沒有離開。
站在落地窗前,辛聲遠眺米薩西亞都,望著那巨大的穹頂,體會無聲的寂寞。
安琪消失了,索爾也消失了,辛聲迎來只剩自己的世界,似乎有點能理解索爾曾經(jīng)的孤獨與悲傷。
他回到意識深處,那里只剩下一片純白。正中臺子上放著一個寶盒,里面有尚且封存的記憶。
辛聲撫摸著盒面,與索爾說起話,就像他對無數(shù)曾幫助自己的人做的那樣。
開門聲把他的思緒拉扯回來,是哈米爾探出小腦袋。
“你沒事,太好了!”小男孩沖上來抱住辛聲,那一刻,他又思念起安琪來。
“謝謝你帶回光之樹的消息,但你已經(jīng)自由了,為什么還不離開呢?”
哈米爾是個好孩子,也恰好沒有許多責(zé)任、重擔(dān)或沉痛的過往,尚有余力為辛聲擔(dān)憂。
“我想幫你們奪回光之樹。”辛聲笑道。
“為什么?”哈米爾知道辛聲是好人,但這與多管閑事并無關(guān)系?,F(xiàn)在的世道,自保是首要的,不論任何種族都很清楚。
“他死了,而我活了下來。”辛聲指著自己的心,表情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悲戚。他似有悔恨,抱著頭痛苦的蹲下去。
哈米爾是個善解人意的寶寶,抱住辛聲的頭,呼擼他的頭發(fā),試圖給予安慰。
悲喜是極難互通的,但善良的靈魂都知曉,不該觸碰別人的傷心事。所以只是短暫的陪伴,哈米爾很快離開房間。
他一定會去告訴米希爾,屬于天使的靈魂覆滅,并幫助身為人的辛聲逃出來;而作為知恩圖報的人,辛聲要完成天使的遺愿,幫助一族解放光之樹。
感覺自己變得卑鄙,居然利用孩子的純真去編纂對自己有利的故事。辛聲自嘲的笑出聲,同時做出幻想。如果安琪還在,勢必要批評自己。
說起來,為什么人格里會有安琪這個小姑娘?倘若自己是索爾在混沌中受到異族靈魂的影響,從而拼湊起的“活下去”的意志,那安琪是為了什么誕生的呢?
似乎他倆的出現(xiàn)是前后腳,但剛形成時的記憶過于模糊,又很難說清具體情況。
“或許盒子里也留給了我答案呢?”想不明白的問題,辛聲并不鉆牛角尖。
休整半日,米希爾來見辛聲,表達對他失去天使靈魂的遺憾,以及仍愿意提供幫助的感激。
“單槍匹馬肯定不行,需要集合大家的力量。”
對此,米希爾無比贊同,但她露出擔(dān)憂:“這座城市雖然號稱是世上天使最多的地方,但實際上我們的族人已經(jīng)所剩無幾?!?p> “不僅是天使的力量,或者說,我們不需要只靠天上居民的努力。”辛聲提出作為人的視角:“我記得這里有七大幫派,那為何不找由頭讓大家通力協(xié)作一次呢?”
要說領(lǐng)地之爭,或者六大組對紅組的怨念,不是不可試,但也很難說服其他人。首先是目的性問題,幫派合作的話就沒有種族大義這樣崇高的思想做指導(dǎo),要找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利益進行誘導(dǎo)。辦事分配,事后分成,都需要恰當且精妙。
米希爾再次強調(diào)自己只是在沙利葉說得上話,并不是什么幫派首領(lǐng)或大人物,不可能有面子請動各家頭目。就算是讓奇爾去做,他這些年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手段或有強硬,在某些組織里印象極差,到時候別說要人幫忙,怕是得防適得其反。
分析中,辛聲突然問:“你們這稅收政策是什么樣的?”
思路被打亂,米希爾愣神片刻,答道:“非常重,你看我們連修復(fù)城市都很難做到?!?p> 按照人族擴散的瞎話,說是天地之戰(zhàn)給米薩西亞都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壞,所以居民只能在主干道茍且偷生,再無余力管敗落的邊角。
辛聲都要被這個鬼扯逗笑了。且不說沒去其他主干道看過,就算僅一個沙利葉,那繁花般的光景,那無數(shù)蜿蜒的深巷,靠“榨干”為目的的營收,在別的小地方,已經(jīng)夠養(yǎng)好幾個小鎮(zhèn)了。但他得原諒這群沒見過世面的人,畢竟絕大多數(shù),終其一生都沒離開過這座城市。
“交的稅是給各大幫派的?”
“有的是,但大部分還是給上權(quán)的?!?p> 這個好理解,要讓政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好處費肯定少不了。這個地方下作買賣泛濫,并且沒有槍械禁令,更不要提穹頂之下不為人知的實驗。
辛聲想起那扇號稱未來五十年才能研究出的傳送門,不知道花了多少錢做出來。
“我去跟大家說,以沉重的稅金為突破口,把紅組描述成政府的走狗,將穹頂列為抗議的號角。這樣大家就可以一起攻破,政府也肯定會有所回應(yīng)。”
“可這不是在騙人嗎?”米希爾不能接受。她非常想解放光之樹,因為姐姐逝去時的悲傷依然未被撫平,甚至在與哈米爾相處時,仍舊會有痛苦飄過心間。若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不愿意再看到同族以犧牲為代價換取光輝的延續(xù)。
但,這萬分之一的可能,不包括靠利用和詐騙換來的機會。
“這不符合先祖的意志,也不是故鄉(xiāng)的居民能做出來的事。我們不能為了自己而抹黑其他的存在?!泵紫枅詻Q反對,不松口。
辛聲極力辯解,說自己無意挑起新的種族仇恨,只是利用某些事實,進行適當?shù)目浯笃湓~,這在人族的語言里是可以被接受的修飾。
“確實,對于人來說,這可能稀疏平常。非常感謝你的好意,但我想,天使的事,還是由我們自行煩惱吧?!泵紫栒娴纳鷼饬?,雖然并無責(zé)備,也沒陰陽怪氣,但辛聲聽出了她的失望。
“你們的腦子里只有天使嗎?就不能多開闊一些看問題?”
看著辛聲急切的樣子,米希爾越發(fā)鎮(zhèn)定,她調(diào)整出疏離的微笑,答道:“我們只是希望更加平等和諧的解決問題,‘誠實’是故鄉(xiāng)留給我們的美好品質(zhì),我希望能一直貫徹。但是說到‘開闊’,或許只是我們看待世界的角度不同,我理解的是‘包容’。假設(shè)穹頂之下不是天使的光之樹,是任何一位故鄉(xiāng)種族的命脈,我們都愿意全力相助,這是‘開闊’,而不是曲解……”
“你說什么?‘即使不是天使的光之樹,你們也愿意全力解放它’?”辛聲打斷米希爾的話。
因為已經(jīng)對眼前人沒了期待,米希爾自然也不會感受到冒犯,她肯定道:“是的。”
“我聽到你的誠意了。”收起逐漸暴躁的氣場,辛聲松懈般露出笑顏。他說:“你的光紋沒有閃爍,我相信你。”
接下來的一切出乎米希爾的預(yù)料,她聽到辛聲完整的遭遇,不僅關(guān)于穹頂下的翼族,甚至有索爾遠古的記憶,還有關(guān)于米薩西亞都外界的現(xiàn)狀。心情一路跌宕起伏,信息量大到說不出話來。
“我希望完成他的遺愿,今后能讓你們能重新飛翔?!毙谅暱疵紫柕难凵裼幸恍┛释融H,又帶著一絲慈祥。
由于在混沌中的迷失,這具身體的年齡才是真的不能按照任何天上,或地上的時間計算。但要以天地之戰(zhàn)為界的話,辛聲確信,他怕是比目前見過的奇爾、米希爾、哈米爾都大上許多。
“我并不是靠撒謊來博得助力,政府收走龐大的資金,確實做著不見光的事。不僅是對曾經(jīng)天上居民的迫害,也有對米薩西亞都人民的置之不理。這都是不對的,大家也積怨已久?,F(xiàn)在只是需要一個人把紙捅破,這樣所有力量才會團結(jié)起來?!?p> 米希爾很清楚,紅組對穹頂?shù)倪^分保護也確實疑點頗多。
“只要能查出證據(jù)!”
兩人又計劃幾許,暢談到深夜才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