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信訪辦小王,不,是王副科長打來的。
“請問小宋在嗎?”
“在的,王副科長,我就是?!?p> “你好兄弟,咱倆還開啥玩笑?想死你了,你老哥回家也不吱言一聲,你侄女兒就等著你回來辦命名的酒席呢,請的都是親朋好友,就在這周日中午,你有空一定過來吧?”
“我侄女命名的大事,怎么説也得來送份大禮啊?!蔽颐嗣厍暗哪谴閷?。
“好,周日在老字號振義興二樓,包了三個包間,朋友們一桌,雙方家人各一桌,還有讀書會的朋友。喜事簡辦,主要目的就是聚一聚?!?p> 我都忘了還有這幫朋友。
我要求增加邀請兩位女士,一位是小鄭,我新認識的女友,收發(fā)室的,你見過吧?一位是李敏芬。
“敏芬請了,讀書會代表,她還是小幫手,那天事多需要她照應(yīng),小鄭是你女友?也太神速了吧?你們認識多長時間了?啥時候認識的?”
小王恢復(fù)了愛打聽的老毛病。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我看了一下手表:
“1小時20分鐘前認識的。”
“哥們服了,服了,好,就是她了,叫嫂子是不是有點早?”
“去你的,她是我的接班人,調(diào)她幫我盯下辦公室的一攤事,是幫手,助理?!?p> 小王連忙説:
“是兄弟想多了,不過我看也挺好的,你一人她也一人,不正好是一對嗎?這事還是讓小唐來説合吧?”他搬出了能干的媳婦。
“可別亂撮合,咱們可是純潔的同事關(guān)系?!?p> 小王説:
“我懂,最早我和小唐也是純潔的同事關(guān)系。”
我到樓下開了去廣州的介紹信,買飛機票用,查了一下:
要么去省城,要么去南京,只有這兩個地方有去廣州的飛機,我想了想,還是先訂上去省城的火車票,從那兒去南京,小鄭家里不是省城的嗎,正好彎過去認識認識。
這時王經(jīng)理過來找我:
“聽説你回來了,談?wù)勏乱徊降墓ぷ???p> 我跟著他到了辦公室,他給我泡了一杯水,我才想起來忙了半天,我一口水都沒有喝。
“宋經(jīng)理呀,黑了瘦了?!?p> 他表示感受到我的辛苦。
“基層鍛煉,應(yīng)該的,年輕人就要吃吃苦?!?p> 他表示贊許。然后對我説:
“最近胡大的資金周轉(zhuǎn)有困難,他又添了幾套設(shè)備,你申請的明年買春茶的那筆款,可能借不出來?!?p>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想盡量找胡大借款,然后把我墊的錢抽出來給龍龍裝修用,沒想到遇到風(fēng)雨不測。
我立刻説:
“理解理解,添設(shè)備是好事,事業(yè)做大了。這次去廣州,爭取把明年買春茶的款先打過來,咱也發(fā)展發(fā)展,這筆款打到胡大的帳上沒問題吧?”
“那沒問題,只要不跟他借,一點問題都沒有?!?p> 我裝著充滿信心地説:
“保證完成任務(wù)?!彼酒饋恚呐奈业募绨颍?p> “我知道一個月15塊錢的交際費,根本不夠你花的,不過組織上交給我們一年時間的下海學(xué)習(xí),這可是比任何金錢都寶貴的經(jīng)歷,這一點你理解吧?”
只要不讓我寫匯報材料就好。
“宋經(jīng)理,你想過沒有,要是有一天,機關(guān)干部不讓下海了,你怎么辦?”
“回來唄?”
“咱們經(jīng)營的這一攤子,不都白費了嗎?”他暗示。
“我聽您的?!?p> 他點點頭,説過幾天去BJ,向首都的理論界摸摸底,這個體經(jīng)濟到底能不能搞得長久,朝什么方向發(fā)展,將來會不會再發(fā)生公私合營的事?還有就是搞多大是政策允許的,等摸到底后,再做打算。不愧為搞理論的朋友,凡事都想在前頭。
“胡大現(xiàn)在走到危險的路上,我們還得想辦法再找一家合作?!?p> 我嚇了一跳“
“他違法啦?”
“主要也就是理論上的。《資本論》里講,雇工超過8個人,就算資本家了,資本家的本質(zhì)就是剝削嘛,剝削工人的剩余價值,馬上他上的這兩套設(shè)計,如果一天24小時都開工,就需要三班倒,至少需要再增加4個人,他現(xiàn)在雇了6個工人,再加上4個,就是12個人了,坐實了是資本家了?!?p> 王總經(jīng)理無不擔(dān)心。
我想馬克思好牛,都把幾百年后胡大用幾個人都算計到了,還影響到我們打款的安全,不去BJ摸底,的確影響生意。
出了門他叮囑我:
“我就喜歡年輕人,像你這樣的,不該説的不説?!?p> 我點點頭,表示絕不會透露他去BJ的真實情況。
“哦,我動用下公款,就是放在胡大帳上的盈利,這次去BJ我要多帶點瓜子炒貨送朋友,總不能白咨詢,咱又不能白拿人家胡大的東西,不給他拿住咱的短,你知道就行?!?p> 我表示理解,這要是少了百八十塊錢的,就需要做假帳了,到時候必須是兩個人簽字,王經(jīng)理肯定是不想讓本科室其它三個在公司里的人知道,所以找我來談,我感謝了他的信任,心里想著怎么給我侄女兒牧云送一份禮。
我問王經(jīng)理,知道哪兒有做首飾的嗎,想給侄女兒送份禮。
他説找百貨公司金鋪的張組長,他是個能人,并給我他店里的電話。
當(dāng)我把胸前的那串項鏈摘下時,張組長睜大了眼,緊緊地盯著那串項鏈。
項鏈被我拆得亂七八糟,當(dāng)時達娃送我時,退回了一顆九眼天珠,又送了我一串珍珠紅珊瑚項鏈,怕弄丟了,就把它們串在了一起。
張組長拿出一本收據(jù),把每一顆都做了登記,并做了詳細的描述,他問我怎么改合適?
我想了想,説給侄女兒做一個手串,可以一直帶到大,松緊的,剩下的分成五份,給五位女士做毛衣鏈吧。
張組長驚訝地看著我,我的女士有點多。
然后是挑選包裝盒,我説你經(jīng)驗豐富,能配得上這些首飾的就由你作主給配了。
“手串周日急要,其它的可以放一放?!?p> 他想了一下:可以拆開給別人訂的,幫我配齊全部。
然后問我這串項鏈的來歷。
我含糊地説做生意時別人送的。他并不相信我的真話,誰會無緣無故地送珠寶呢。
他問我知道這些珠寶中,哪些最珍貴嗎?
我搖搖頭。
他拿起了那只九眼天珠,然后指著柜臺里的黃金手飾,説可以隨便拿一件,換我的這個珠子。
我搖搖頭説:
“説好了送人的,不能換,但我朋友有一串,要是有機會,我會找他再要一顆和您換?!?p> 張組長千恩萬謝。
沒好意思仔細看他柜臺里的黃金首飾價格。
我去了對面的一家商店,也有一個黃金專柜,看了看大致價格,最貴重的項鏈按當(dāng)時黃金每克83元計算,約有一萬多元,也就是説當(dāng)年的萬元戶也就是一串黃金項鏈的價格。
我送了兩串最貴重的黃金項鏈給了達娃。
在他的心中,九眼天珠比黃金更加珍貴。
張組長加班加點,第三天就做好六份禮物,配好包裝盒。
第一份是我準備送給王牧云的禮物,一串珍珠手鏈,并不太規(guī)則的天然珍珠每粒之間,隔了一個藏銀的蓮花形的托,中間是一顆碩大的紅珊瑚,然后在它的下面又分成了四個小串,分別串著小顆粒的西瑪,整個設(shè)計感是華麗而優(yōu)雅,
非常的精致和女生化。盒子也用了一個粉紅色的盒子,里面有一張空白的卡紙,我趴在柜臺上寫了祝福的話:
祝我的小牧云幸福地成長。
小叔贈。標了年月日。
剩下的就是五份毛衣鏈。
第一串是一塊黃色的蜜蠟,配上了藏式的椰殼佛珠,108顆,珠子閃著棗紅色的油光。我在卡片上寫下了贈送我最敬愛的大嫂,張乎的妻子。
第二串是一只明式的一線瑪瑙,用咖啡色絲線編織的項鏈串,簡潔大方。
我在卡片上寫下了贈送李敏芬小妹,希望她能完成龐紅梅沒有完成的作品。
第三串是一顆松石綠,也是用綠色的絲線編織的項鏈串,活潑天然,我在卡片上寫下:贈送讀書會會友小唐,祝她青春常在。
這母女倆的禮物都備齊了。
第四件是一只長條形的雪佛蘭珠子,配著兩顆小的綠松石,我腦中立馬想到了小鄭。
最后一串是九眼天珠,黑白分明,作為墜子掛落,它的上面配了幾顆琥珀,端莊大氣。
張組長把剩下的西瑪珠子,給我也串了一串手串,再多下來的零散,他清點數(shù)量,説可以算給他做工錢,我稱贊他手工精巧,價格合理。
在去赴宴的路上,我想到最后一串九眼天珠我要給拂曉留著,把這串掛在胸前。
一邊走一邊想著在卡片上要寫下這么一行詩:
被時間咬噬的舊傷口
是一把流逝的光陰利刃
用它刻印成眼角的紋路
直到我看不見灰飛煙滅
身體開始劇烈地搖晃,讓我回到了虛擬的現(xiàn)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