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小鄭揮舞著手臂,樂隊像是得了信號,立馬停止了演奏。
燈光四起,眾人茫然下場,樂隊也散開了。
舞會剛剛進行到一半。
突然,一陣低音鼓點響起來,越來越激烈,這不是現(xiàn)場演奏,這是合成器不停的奏出跳躍的旋律,如大海的波濤,一陣陣地翻滾,打擊樂與弦樂只是音樂的序幕,密集的鼓聲始終貫穿,女聲清唱作為主旋律響起來。
燈光暗下去,定點光不間斷地四射,煙霧四起。
眾人明白了這是放的卡帶音樂。
她把我從座位上拉起來。
《荷東》舞曲,我在老唐的酒店聽到過的曲子,沒想到這么快就風靡內(nèi)地了。
我把看到了過目不忘的動作,化為了自己的肢體語言。剛開始極不諧調(diào)。
反正也沒別人看過這個舞蹈,小鄭則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舞姿,民族舞加上芭蕾,跟著我的節(jié)奏,我環(huán)視四周,好嘛只有我倆在舞動,暴露了實力,身邊圍著一群年青人躍躍欲試。
間奏的音樂又響起了印度民間特色樂器---西塔琴的音色及急促的提琴獨奏,帶有叢林色彩的打擊樂又一次出場,人聲圍叫喊顯示出強勁的節(jié)奏。
我把動作一個個地分解,很快年青人學著跳起來。
“老宋同志,沒想到你還真到過發(fā)達地區(qū),把人家先進的文化學過來了?!毙∴嵏吲d地邊跳邊吊在我的脖子上,我趕緊放下她,這決不是規(guī)范的舞蹈動作,千萬別讓大家學會了。
“這是在酒店里陪著供應商學跳的,當時也沒啥本地人看到,也不怕難為情,也沒啥難跳,不就是放松下胳膊腿嘛。跟著音樂,隨意搖擺?!?p> 耀眼的白光四射,煙霧又四起,圍在我們身邊的年青人紛紛跳了起來,無師自通地跟著節(jié)奏,發(fā)明了各種動作,可以説是激情四射。
我故作輕松,一曲跳下來,渾身被汗?jié)裢噶恕?p> 正想著到哪兒找只杯子,只見一個矮壯的青年,端著兩個茶杯走過來:
“鄭姐好,這位是宋經(jīng)理吧,我是舞廳的小丁,今晚是全市青年先進工作者的大聯(lián)歡,沒想到您倆把這個曲子給突破了,我們一定要跟著您學習,聽説廣東那邊都時興跳著這種曲子?”
“是在迪廳的舞廳里跳,廣東那邊剛時興,一般還是正規(guī)的交際舞多,中間放一下,活躍一下氣氛用的?!?p> 我可不敢把路子帶歪了。
小丁了解了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也就是中間放一首單曲,有了這個定量后,他揮了揮手,恢復了樂隊伴奏。
《藍色的多瑙河》響起。
我積極地邀請她。
交誼舞對文明的理解,就是一進一退,你來我往,保持距離,張馳有度。
“説一正事,你在產(chǎn)茶的當?shù)厝⒂H了嗎?”
她歪著頭問。
我嚴肅地點點頭:
“你怎么知道的?”
“縣里的主管領導,是我媽的同學,他來省里説起的一件奇事,説可惜了兩位年青的詩人,還給我讀了墓碑上的那首《白楊》,我一打聽,感情是你寫的詩。”
我感覺今天又要被她拿住了:
“哎,替我保密啊,這里面過程比較復雜,不,是非常復雜,當時環(huán)境不允許我多想,不要對外宣稱?!?p> “這成了家,還都把名字都在碑上刻上了,哪能保密得住啊。”
“這兒的人不知道她的真名,我的名字也貌似普通,重名的人多著呢?!?p> 她點點頭:
“這就是我找你的目的,哎,不如咱倆都為對方保密吧,我呢看中了大學的老師,家里人不同意,我才避開到W市里來過度,等我考研回到學校,當然還得去找他,在這個階段里,為了避開家里人和同事們的眼光,你看是不是我倆正好是一對?”
感情她找我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有共同的目標,那就是志同道合者,想到這,我摟緊了她。
我開始講故事:
“從前有一只公兔子和母兔子,他們各自丟了一只手套,然后它們相遇,牽手走到了一起,成為彼此的那只手套,熬過了漫長的冬季。我們就是那對傻兔子吧?!?p> “哎。她漂亮不漂亮?”
“漂亮”。
“她高不高?”
“沒你高。”
“你是不是把那串天珠的項鏈送給她了,把雪佛蘭珠子送給了我?”
“你怎么知道?”
“我去改那串珠子時,張組長認出來了,説給我聽的?!?p> 我無話可説。
“她到底怎么啦,怎么沒人説得清楚?”
“她被人害了?!蔽抑荒苓@么説。
“害她的人是誰?”
“她的丈夫?!?p> “她丈夫不是先走了嗎?”
“還有她的養(yǎng)父母。”
“那她的仇家真夠多的?!?p> “還有我?!蔽彝侣丁?p> 輪到她吃驚了。
“如果我早一點透露,我真的喜歡她,讓她心中有了一點溫暖,有一絲牽掛,她就不會那么絕望,以為世上沒有人關心她?!?p> 她把頭埋在我的胸前。
“我走后,你將來怎么辦?我的朋友?”
“不找到她真正的仇人,我沒有將來?!?p> “好人。”她喃喃地説。
關于我和小鄭在工人文化宮大跳迪斯科的照片,不知道怎么給市報的記者拍到了,當然是選擇了我倆最瀟灑的舞姿,成為那座城市改革開放地標性的事件,不斷發(fā)酵,以至于我重新主持讀書會時,全體會員眼巴巴地看著我,李敏芬提出:
“宋老師,今天就先教我們蹦迪吧,這周我們開班會,可想著跳了?!?p> 我以過目不忘的記憶,回憶起在老唐酒店里看到了那些狂熱的、柔軟的又奔放的舞姿,全部交給了他們,我問她:
“《清明》寫得怎么樣了?”
“還要等一會兒。”
“什么時候能完成?”
“不知道?!?p> “不用著急,我可以等?!?p> 我可以等著白石榴發(fā)芽長出枝條,我可以等到五年后它結果,我可以等到答案揭曉的那一天。
這是九十年代人的獨有氣質(zhì),那就是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我去圖書館還那批借的杭州的書時,管理員高大在姐又問我:
“啥時和小鄭去杭州旅行結婚?”
坐實了當初我借書時的傳謠。
“快了,等到明年金秋吧。”
她以篤定能等到喜糖的心情,愉快地把石榴栽培技術的書借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