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月桃花就開了,氣溫會漸漸回升,貝貝也可以帶著孩子們去“找”不離了。每每想到這里,貝貝都會喜于言表。她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即使這次有限定的時間,但是伴隨著思念的等待仍會倍感煎熬。但是,貝貝深知自己是一個母親,不能再像孩子一樣很直觀地表露悲傷的情緒,所以每當思念變得難以忍受,她都會默念不離曾說過的那三句話,然后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照顧好自己的孩子。
但是生活總不是平平淡淡的,轉眼入春,又有事情發(fā)生了。
這天,唐安接到了一個電話,她聊了很久,表情逐漸嚴肅,等到她終于掛了電話時,她也想好了如何和黎語商量這件事。
黎語看著唐安的神情,心里很清楚這次討論的結果一定又是一次無奈的妥協(xié),她也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唐安也剛好坐到了她身邊。
”姑娘,媽媽有個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說是商量,實則黎語心里很明白,接下來要說的無論是什么,都會成為一個命令??墒侵烙帜茉鯓?,她難道能改變什么嗎?
”您先說吧?!袄枵Z淡淡地回了一句,沒有任何感情。
”就是,貝貝不是生了五只小狗崽兒嗎,這一下一只狗變成了六只狗,論誰也養(yǎng)不起啊。而且小狗崽兒都大了,也過了哺乳期,所以你白姥姥想問問你,能不能送給別人幾只?!?p> 唐安似乎是在詢問,而且語氣也很誠懇,但她沒有給黎語任何反駁的余地,這無疑是個死局,答案早就顯而易見了。
黎語壓根兒也沒思考,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回答早就決定不了什么了,所以她只是再次用平和的不摻雜任何感情的語氣回了句:”留兩只給貝貝吧,別都送走了?!?p> 唐安答應了,可是她又能決定多少呢?最終的選擇權在白桂英手里,無論黎語和唐安要求什么,也不會被在乎的。
馬上入春了,桃樹上結滿了欲放的花苞。在這個美好的季節(jié),噩耗有預謀地來臨了——一早,白桂英陸陸續(xù)續(xù)地抱了四只小狗送給了前幾天來要狗的鄰居。貝貝阻止不了她,只能干著急;她拼命地叫著,也無濟于事。一個上午過去了,貝貝只剩下一個孩子了,她非常難過,她非常想發(fā)泄自己的情緒,但當她看到一旁僅留下的兒子的神情時,她忍住了。她貼在兒子的身上,安慰著他,漸漸忘記自己也是這個事件的受害者。
過了很久很久,貝貝看到兒子睡著了,她才開始思索起來:為什么,為什么我們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只能任人擺布,多少次死里逃生,真的會被在乎嗎?如果我死在了麻袋里,是不是比現(xiàn)在輕松很多了,如果我死在淋雨的那個夜晚是不是就不會讓我的孩子也遭受命運的摧殘了?可,可是,如果沒有活下來,我也見不到黎語的眼淚,也不能知道我在黎語的心里竟如此重要;如果沒有活下來,我也不會認識不離,不會從天天悲傷的情緒中走出來;如果沒有活下來,我也不會有孩子,不會體驗到做母親的快樂。但是這些喜悅的背后需要承擔的痛苦好多啊,快讓我喘不過來氣了......不行,不離說過的,在遇到困難時不能坐以待斃,要冷靜思考,及時解決,不能只是徒增傷心......唉??晌矣帜茏鍪裁茨??唉,到頭來,最多也只能努力調整好自己的心態(tài)了啊......
其實生活中就是有很多事情我們左右不了,只能承受結果。
轉變還沒有結束,或者說,只是剛剛開始,因為沒過幾天,白桂英的兒子就打來了電話,提到他終于買了房子,希望能接母親過去住。白桂英非常愿意去,所以貝貝也就再不能待在她家了。
白桂英和唐安商量后,決定把貝貝送到黎語的姥姥家。
又一次,貝貝已經(jīng)不記得搬了多少次家了,換作平時她也不會怎么在乎,可這次不一樣,一旦離開了這個村子,就相當于離開了她的四個孩子,離開了不離,也就意味著他們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能改變結果嗎?答案顯然是否。那有什么辦法?
貝貝強撐著,和兒子坐到了唐安的車上。
多么相似的場景,這一生還要經(jīng)歷多少次才夠?貝貝在心里想著。不經(jīng)意間,她把頭轉向了兒子小貝貝——黎語還沒給貝貝的孩子起名,就只是統(tǒng)稱他們?yōu)樾∝愗?,而貝貝的四個孩子又被送走了,所以留下的這只小狗就用了這個名字——只見小貝貝在車座上不停地跑著、跳著,即使車在拐彎時讓他摔倒了,他也很快地爬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坐車,周圍地一切都讓他太好奇了,他想用不同地視角去觀察車上的一切,所以他一會兒跑到這邊,一會兒又跳到那邊。
看著這個場景,貝貝心里的那三句話終于覺醒了,她看著兒子,就像在看著不離一樣,因為他們的身上有著同一種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這種心態(tài)充滿感染力,很快消去了貝貝心中殘余的“罪惡”的情緒。即使貝貝仍因為暈車而不適,但是起碼她的心情好了起來,這一次搬家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貝貝一直注視著小貝貝,直到小貝貝趴在車座上睡著了,她也沒挪開視線。
“咔”,車門開了,到地方了。
這里和白桂英的家大不相同——院子的西南角鋪著水泥,東面和北面有一大片土地還沒開始耕種,中間有一間屋子。屋子的鐵門外還有扇玻璃門,玻璃門的周圍也全是玻璃,這些玻璃把房子的南面圍了起來。由玻璃圍起來的與房子之間余留的空地是黎語的姥姥在秋天用來曬玉米的,也在下雨的時候為貝貝和小貝貝提供了避雨的場所。
來到了一個新的環(huán)境,小貝貝更加激動了,他順著水泥路一直跑到屋子前,在那里轉了個圈,又跑回貝貝身邊。這一簡單的舉動卻讓貝貝的心情有了更多的好轉,她不再把這里同之前寄宿的地方相提并論,而是把這里當做了真正的家。無論能住多久,只要小貝貝喜歡,那就是我們的家。貝貝這樣想著。也確實,自那以后貝貝再也沒有搬過家。
他們母子倆很快適應了新的環(huán)境。對貝貝來說,適應一個新的環(huán)境就如吃飯一樣簡單,可看到小貝貝也沒有把這里當作一個陌生的地方時,貝貝感到很驚訝,她把這一切歸結為“不離的基因搗鬼”。
其實貝貝來到黎語的姥姥家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沒錯,因為搬家,她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自己的四個孩子和不離了,可是她也永遠不會沉浸在找不到不離的悲傷中。對現(xiàn)在的她來說,這只是生離,那可遠比死別帶來的痛苦小多了。是,失去孩子和丈夫的痛苦也伴隨了她的整個后半生,那是無盡的等候,是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候留下來的淚水,是仰望天空時陷入的沉思。但幸運的是小貝貝們都健健康康地長大了,雖然他們的媽媽不知道,但是他們從未辜負過母親的期望。同樣的,在每一次難過后的安慰也是貝貝相信她的孩子和不離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