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其實此刻,周跡早就已經(jīng)饑腸轆轆。
事實上,從他離開遷令他們之后就滴米未進,一路上或許是因為新奇的體驗轉(zhuǎn)移了他的注意力,他一直沒有覺得餓。
但換過衣服之后,他忽然感覺到了襲上心頭揮之不去的饑餓感。
“咕嚕咕嚕咕?!?p> 是他的肚子在泛著饑渴的泡泡,他揉了揉,就像對自己孩子那般溫和:
“辛苦了辛苦了,妖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他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猛然之間看到了一個攤販,剛剛出來,臉上還有分明的睡意,沒睡醒,甚至還打了個大大的意猶未盡的哈欠。
周跡走了過去,正好也看到他撐起了支架,上面有條幅,條幅上有字,賣的是早點。
他心里一喜,腳步更快了些。
“包子,饅頭,豆?jié){,窩窩頭,面糊糊,米粥……”
周跡照著菜單上的字一一看過去,入眼可見的是在華夏也能看到的早餐攤子上的食物。
無論是人或者妖,在非常饑餓的情況之下,比起清湯寡水之類的清淡食物,跟青睞的無疑是相對而言油脂含量更高的、更高熱量,、更重口味的食物。
所以,周跡幾乎一瞬間就想好了自己想吃的東西:
“油餅!十塊油餅!”周跡搓著手就這么痛快地決定了。
回答周跡如此熱血的要求的是小販的一個大大的哈欠,然后就是他昏昏欲睡的聲音:
“油鍋沒熱好呢,這個現(xiàn)在做不了,等……”
他話還沒說完,周跡撕了金子的一個小角,甩在了他的面前,輕飄飄的東西,硬是給他甩出來了千金擲地有聲的“氣勢”來。
小販眼睛都直了,原本耷拉著的眼皮瞬間復(fù)位開始正常工作,他立馬奪起在桌臺上的金片,笑得夸張,嘴角幾乎都能淌出口水來:
“客官客官,您要什么來著的?油餅是吧?好好好,我今天所有的材料都給客官做油餅!”
周跡看著他笑逐顏開的面容,忍不住低聲道:
“有錢能使妖推磨……”
原本病懨懨的不想工作的樣子和現(xiàn)在他這打了雞血立馬開始上陣的樣子對比,實在是叫人不敢相信這差距僅僅是在一瞬間。
“客官您說什么?”那眼神真誠又熱切,周跡簡直懷疑這眼神是不是正在看處于熱戀之中的意中人,可惜他看中的不是自己,不是人不是妖,而是兜里的金子。
“沒什么,趕緊做吧,都快要餓扁了?!?p> “好嘞!”
那小販臉上掛著控制不住的笑容,周跡明白這笑容叫做一早上遇到財神爺,遇到大款,雖然他只是僥幸嘗試了這種被當(dāng)成大款的滋味。
“客官您坐,您坐!”
小販客客氣氣,擺出來桌子和凳子,請著周跡過去了。
周跡不客氣,立馬坐下來,小販小跑著回到了自己的攤位上,對著黑漆漆的圓潤的鐵鍋,他的指尖瞬間出現(xiàn)一個小火苗,小販趁機丟進去了一堆火柴,然后加大了火,火勢大了,一會熊熊的火就燒起來了。
油也熱了,周跡能看到油表面的絲絲熱氣。
他托腮看著,忽然想起來小時候的豆腐腦,其實對那時候的他來說是奢侈品。
有些東西,只在特定的時候有強烈的執(zhí)念,往往是在自己不容易得到的時候,買不起,只能夠遠遠地巴望著,只能遠遠地看著別人吃的時候別人享受的時候,心里燃起來艷羨的、渴望的火花的時候。
那時候想著有錢的時候一定要猛地吃個夠,最好天天吃,每頓都吃才好,才能夠過癮。
但真要到了這樣的時候,發(fā)了工資能隨便買的時候,吃到嘴里卻覺得少了當(dāng)初那般的味道。
其實,味道能有什么改變呢。
改變的是自己,自己的心境罷了。
趁著熱油的時候,周跡看著小販利落干脆、興奮地調(diào)起了面糊糊,加水加面,然后調(diào)整到合適的比例,捏起了面團。
其實也不過是短短的一兩分鐘,這已經(jīng)很快了,這小販的手腳確實利落。此時,油鍋里的熱油也開始滾起來了。
咕嚕咕嚕的,漫著一股子周跡不知道的香氣。
然后,小販捏著面餅的邊緣,將一個個肉餅下了下去,剛接觸油的時候那種噼里啪啦的聲音,周跡其實很是享受。
就這樣看著,讓他有一種懷舊的感覺。
每個人都有過去,有自己珍惜的東西,他珍惜的是什么?是那些短暫的片刻的溫暖,因為沒有父母吧,他對別人的好總是更珍視,饑餓的時候曾經(jīng)偷了賣饅頭的爺爺兩個饅頭結(jié)果老爺爺請他吃了五個包子,他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心里有種暖流流過。
其實他從來都沒有奢求過什么,畢竟如果親生父母都放棄了你的話,你又能要求別人對你有多好呢?
那時候的他,已經(jīng)做好了可能會被送到警察局被關(guān)押被訓(xùn)話被教育的結(jié)果,他幾乎都要認命,可老爺爺什么都沒有做,而是請他吃了一頓飽飯,這種無緣無故的良善幾乎讓他眼眶發(fā)熱,幾乎控制不住要流下淚來。
可他素來倔強,也只是悶著聲吃完了,然后,他聽到老爺爺囈語一般地說道:
“我有個孫子在外地,跟著小兩口不知道吃不吃得飽,在外地討生活不容易,忙忙碌碌掙不到幾個錢,也不一定顧得上孩子……”
小兩口,電視劇里說的是夫妻,這點周跡很小就知道了。
周跡捏著包子啃的間隙,側(cè)頭偷看了邊上的老者一眼,只見他兩鬢斑白,眼角分明的皺紋,可他渾濁的眼里卻滿是溫柔的光。
他這一瞬間,心里有種悶悶的感覺。
那時候他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可是這一幕,他記了很多很多年,這么多年的反復(fù)咀嚼,加上自己人生經(jīng)歷的反復(fù)思考,他逐漸咀嚼出了味道。
即便他不愿意承認,但那時候的他,幾乎是本能地對那個被惦念著的小孫子的羨慕……和嫉妒。
他因了那個在外地的小孫子,于是“愛屋及烏”一般得被這個老者施舍了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