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守靖從府邸出來,迎著冷風(fēng)伸了個懶腰。
別看今天是立冬,小商販該上街還是要上街,天才蒙蒙亮,此時街邊已經(jīng)響起了不少叫賣聲。
“糖葫蘆……”
“賣布了……”
“你他娘沒完了是吧……”
許守靖瞥了眼旁邊開始掐架的兩個小販,吐槽了一聲“你倆真有緣”,獨自走到圍墻邊緣,準備翻身上墻。
路上人太多,走樓頂比較快!
“你在干什么?”
耳邊傳來了一個寡淡的聲音,許守靖扒著圍墻的手頓時一僵。
他此時的模樣,就像是光天化日之下,想要翻進寡婦院子的隔壁鄰居,要多可疑就多可疑。
許守靖機械般的轉(zhuǎn)過脖子,想要解釋一句,但看到來人的面容后,頓時松了口氣:
“浣清……是你啊,嚇了我一跳?!?p> 蘇浣清身著淺碧羅裙,只在外面罩著一件披風(fēng),看起來有些單薄。那把從不離手的長劍別在腰間,稠密的青絲綁成了馬尾,斜垂在左肩,充滿了干練的女俠之風(fēng)。
一陣寒風(fēng)吹過,許守靖緊了緊外衣,一抬眼,卻發(fā)現(xiàn)蘇浣清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似乎早已習(xí)慣了這種溫度。
她上下打量著頭頂白雪的許守靖,蹙眉問道:“你在這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許守靖尷尬撓了撓腮,出聲解釋道:“這不是到日子了嗎,我要去一趟皇宮……”
皇宮?
……仇璇璣?
蘇浣清看著許守靖支支吾吾的樣子,立刻就明白他是去干什么了。
上回許守靖在府邸中給仇璇璣治療的動靜很大,即便不想聽也自然而然傳入了她們的耳中。
蘇浣清不諳世事不假,但也不是傻子,多少能猜到許守靖那一晚究竟做了什么。她雖然沒有阻止的立場,但看許守靖好像把與自己的約定完全拋在腦后一樣,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惱火,冷聲道:
“你是不是忘記了答應(yīng)我的事情?”
“呃……”
許守靖神情一僵,知道這是個送命題,也不敢隨意回答,思索了下,試探道:
“和你一起去救你師父?”
“是和我?guī)煾附Y(jié)為道侶。”蘇浣清語氣冷漠的訂正,眼神中的意味好似在說‘你果然忘了’,頓了下,她又說道:
“龍鱗回生草可以修復(fù)我?guī)煾傅纳窕辏雇说男逓閰s不可逆,只有和你雙修才有機會打破桎梏?!?p> “……”
你怎么就這么急著把你師父推給我呢?
許守靖搖頭輕嘆了聲:“我現(xiàn)在確實離不開,我?guī)熓濉痂^體內(nèi)的業(yè)火我還沒幫她清理干凈。要不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再等一陣子,等我解決完這些事情,我跟你一起回去?!?p> 蘇浣清抱劍依靠在門柱上,眉峰微蹙,搖頭道:“我出來時間已經(jīng)夠久了,現(xiàn)在龍鱗回生草已經(jīng)到手,沒有理由再繼續(xù)待在這里了?!?p> “你要走……?”許守靖愣了下,旋即心中一緊。
蘇浣清寡淡的眸子沒有波瀾,點頭道:“我來找你,除了問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同時也是和你辭行?!?p> 許守靖張了張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任何理由強迫蘇浣清繼續(xù)留下來,畢竟蘇浣清是要去救她的師父,于情于理都不應(yīng)該因為一己之私加以阻攔。
風(fēng)雪飄飄,白雪皚皚,一男一女相對無言。
良久,許守靖忽然開口道:
“一年?!?p> “?”
許守靖看到蘇浣清露出疑惑的眼神,輕笑了一聲:
“只要有一年時間,我就能解決我?guī)熓宓臉I(yè)火問題,到時候我去天南洲找你?!?p> 對于蘇浣清來說,最優(yōu)先的肯定是救回自己師父的性命,其次才是修為。
如今許守靖答應(yīng)一年后會兌現(xiàn)承諾,還給她那幾個人情,按理說應(yīng)該高興才對。
但不知為什么,在得知接下來有一年時間見不到他,心中卻莫名的煩悶。
蘇浣清繃緊了身子,強壓下了心中不知名的情緒,猶豫了下,出聲道:
“好?!?p> ……
……
巍峨的大璃皇宮位處紫陌城的正中心,四條白玉大道,正好通往皇城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四座城門。
在四條大道中,唯有玄武被橫穿紫陌的臨江截了半道,順著玄武大街來到皇城的西側(cè),就能看到先帝為陳太后建造的夢江池。
夢江池除了節(jié)日慶典時,皇帝宴請眾臣外,還有另一個作用……進皇城的后門。
這就是主要提供給那些身份敏感,不方便每天都從正門跑進去的達官貴人。
例如趙王仇傷云,你一個親王閑著沒事兒干天天跑皇宮,而且還沒什么正事……雖然不是不行,但老一輩的臣子肯定看不下去,大璃人尤其重顏面。
又或者……‘女帝之子’的許守靖。
此時,許守靖在劉公公的領(lǐng)路下,從玄武門拐進了一條長長的驛道,而這里正是上次許守靖教訓(xùn)仇傷云時路過的那條大路。
劉公公臂彎里夾著拂塵,目不斜視的走在前面,走了一陣子,發(fā)現(xiàn)許守靖不知不覺已經(jīng)落后了很多,表情還有些心不在焉,便出聲詢問道:
“許公子,可是有什么煩心事?若是想不通,不妨與咱家說說?”
許守靖正沉浸在與蘇浣清離別的傷感中,忽然被這位有過幾面之緣的老太監(jiān)喚醒,有些尷尬地摸著后腦:
“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讓公公費心了。”
沒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是有咯!
因為你沒有,所以你有。
劉公公黑不溜秋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掐著公鴨嗓,狀似無意的道:
“不礙事,為許公子分憂是咱家應(yīng)該的……但有句話咱家知道不當講,可不說吧,心里又難受,許公子您看要不要聽一下咱家的肺腑之言?”
許守靖被劉公公繞的有點懵,前面說的只當是在謎語人,最后一句倒是挺明白的,頷首道:
“劉公公但說無妨。”
劉公公松了口氣,若有所指地說道:“許公子,咱家侍奉了大璃三代君主,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有些事情,咱家比圣上還要清楚……先帝透露,自有他的苦衷,還望許公子不要告訴圣上?!?p> “……”許守靖越聽越懵,感覺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蹙眉道:
“劉公公……你在說什么啊?”
劉公公回給了許守靖一個‘你懂’的眼神,低聲道:“許公子,那日你帶著趙王殿下路過這里的時候,咱家都聽到了?!?p> “?”
許守靖滿頭問號,眼神有些莫名地說道:“劉公公,有什么話直說即可。”
劉公公見許守靖還是這么不開竅,心中微嘆,礙于先給他留點顏面,也實在不好明說,低聲道:“許公子心中有數(shù)就好?!鞭D(zhuǎn)身向前,繼續(xù)躬身帶路。
冷風(fēng)沿著驛道吹襲,沒有建筑的阻攔,一往無前,吹得許守靖衣袍‘呼呼’作響。
許守靖站在風(fēng)中凌亂,愣了好半天才抬步跟上了劉公公,嘴里嘟囔了一句“不謎語人心里不舒服是吧”。
——
大殿內(nèi)縈繞著清蘭幽香。
時值冬季,冷風(fēng)戚戚,室內(nèi)沒有點暖爐,凍得一旁的小女官瑟瑟發(fā)抖。
仇璇璣身著一襲紅裙,斜坐在案臺前批閱奏折。
她主修火法,從另一種意義上與蘇浣清相同,并不害怕冬季的寒冷,此時也和平時無異。
天空灰蒙,光線昏暗,只能在案臺的一角點燃燭燈,依靠這微弱的光芒快速在公文上掃過。
“嗯……?”
仇璇璣翻閱奏折的玉手微頓,眉峰微蹙,似乎因為上面的內(nèi)容感到了不悅。
上諫者是禮部尚書,開篇幾百字洋洋灑灑寫了一堆廢話,把后面的總結(jié)一下就一句:“還請圣上與許守靖保持距離,不要壞了人倫綱常!”
筆鋒剛勁有力,垂露戛然而止。光看這些文字,都能看出這位老臣子在寫這篇文書時心情是多么地忐忑,以及那份不知所謂的悲憤。
仇璇璣嘆了口氣,朝著一旁的小女官招了招手,等她一臉疑惑地湊過來后,略顯無奈地指著文書:
“這是怎么回事?”
小女官不敢怠慢,連忙捧起文書細細閱讀,臉色從最初的疑惑漸漸轉(zhuǎn)為了凝重,片刻后,放下文書,支支吾吾地說道:
“奴婢……不敢說?!?p> “朕赦你無罪?!?p> 小官猶豫了下,開口道:
“近些日子,許公子進出皇宮太過頻繁,而且每次都是去圣上寢宮……原本還沒幾個人注意,但上次許公子喝醉了,明目張膽地從正門走進去……好像被外殿的侍衛(wèi)看到了……”
仇璇璣沉吟了片刻,隨手把文書扔在一旁,繼續(xù)閱讀起了下一份。
小女官見了,也不明白圣上是怎么想的,小心翼翼地問道:
“圣上,那幾個侍衛(wèi)……”
“留著吧,即便殺了他們,皇宮里就沒有其他被安插的人嗎?”
“奴婢知道了……”
踏踏——
劉公公躬著身子,打著拂塵走了進來,微微頓了幾步,低著頭行禮:
“圣上,許公子來了?!?p> 啪塔——
小女官還在愣神,就看到平時不茍言笑的仇璇璣把手中的文書一扔,干凈利落地起身道:
“去朕的寢宮?!?p> 語氣還和往常一樣平淡,眉角的威嚴也不減半分,但總覺得她似乎好像期待已久的樣子……
“……”小女官滿眼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圣上,您的人設(shè)崩了您知道嗎?
……
……
人煙罕見的后宮之中。
自從仇璇璣當政,后宮中前朝妃子基本上都遣散完了,有一部分跑到自家兒子封地享清福去了,還剩下一部分在仇璇璣的特許下選擇了改嫁。
主子都沒了,仆人自然也跟著沒了。
許守靖最初來的幾次,還礙于在后宮不敢胡亂翻墻,可來多幾次后,發(fā)現(xiàn)一路上基本都遇不到什么人,他就放開了心思。
剛才與劉公公分開后,他懶得繞圈子,一個翻身跳上了圍墻,大眼掃了一圈,就看到了仇璇璣的寢宮,踩著圍墻上的瓦片快速移動。
這條‘路’這一個月來,許守靖已經(jīng)走了無數(shù)遍,基本不可能出現(xiàn)走錯的情況。
連續(xù)從好幾個飛檐上翻閱,逐漸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宮殿。
許守靖還以為自己要等一會兒,沒想到剛剛接近,就聽到屋子里回蕩著一道若有若無的氣息。
“……”來的這么快嗎?
從屋頂上跳下來,伸手推開門走了進去。
跨過門檻兒,明顯感受到屋內(nèi)與屋外的溫度差異,房間內(nèi)并沒有點火盆,但卻縈繞著一絲火紅靈氣,時時刻刻為屋子里提供暖意。
許守靖掃了眼屋內(nèi)的陳設(shè),雖然一塵不染,但卻能看出其主人一定很少住在這里,桌面干凈的像是剛剛搬來,梳妝臺除了象征性擺了一面銅鏡外,便再無其他的東西。
許守靖對這一幕已經(jīng)見過無數(shù)次,略微瞥了一眼便不在意,轉(zhuǎn)身看向早已坐在床榻上準備的仇璇璣。
仇璇璣身著一襲紅裙,沒有半點裝飾,猛然一看有種飄然若仙的恍惚感;腰間系著紅系帶,宛若姻緣紅綾一般,強調(diào)著高高聳起的衣襟;鳳簪放在一旁,三千青絲如瀑般垂肩,灑落在紅被上,一聲不吭,靜靜地端坐著,就像是……
就像是洞房現(xiàn)場……除了少個紅蓋頭。
許守靖喉結(jié)蠕動,眼神有些發(fā)愣。
仇璇璣淡淡地瞥了一眼許守靖,轉(zhuǎn)頭視線看向別處:
“開始吧?!?p> 聲音淡然,但卻透露著一絲不容拒絕。
許守靖對此早已習(xí)慣,也沒覺得多尷尬,欺身上前就想要解仇璇璣的系帶。
啪——
“嘶……”
許守靖一時吃痛,猛然收回了手,揉了揉發(fā)紅的手背,望著仇璇璣的眼神充滿了不解——不是你讓我開始的嗎?
仇璇璣無話可說,總不能告訴他,看見他脫自己的衣服就心慌吧?
“我自己來……”
說著,撇過了頭,似乎不愿看到許守靖的臉似的。手上功夫倒是不含糊,拉著腰間系起的環(huán)心結(jié)的兩邊微微扯動,系帶解開,原本被緊系在腰肢上的紅裙被高聳的衣襟撐了起來,與腰肢相隔足足一掌。
許守靖看著恍恍惚惚宛若簾子一般的紅紗從鼓囊囊的衣襟垂落,默默移開了眼睛。
視線中,先是系帶被扔在了一旁,接著是紅裙、里衣、褻褲,長襪……等到脫無可脫之時,許守靖輕撫鑲嵌在腰帶上的瓊玉閣。
“嗚……”
灌體說簡單點,這個過程除了會消耗體力與靈力外,其他的什么都得不到。
但就是這樣一個枯燥的過程,換到許守靖與仇璇璣的身上,卻變了。
許守靖明顯的感覺到雙手被汗水浸濕,盡管被業(yè)火燒的幾乎沒知覺。
仇璇璣額前汗珠密布,許守靖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
鑲著金邊的黑袍浸濕了大半,脖頸與如冠玉般的臉龐發(fā)紅,整個人的狀態(tài)就跟在桑拿房一樣。
顫抖停歇,宛若焚燒靈魂的業(yè)火再次得以壓制。
許守靖又一次結(jié)束了這個各種意義上煎熬的治療,不由得松了口氣,下意識的想要抬起發(fā)麻的右手抹掉額前的汗水。
但剛抬起手,似是想到了什么,臉色一僵,停了下來。
差點忘了……
許守靖連忙在衣服上抹了抹,這才松了口氣,轉(zhuǎn)而對仇璇璣笑道:
“師叔,我估計了一下,這次應(yīng)該能挺個四五天?!?p> 仇璇璣眼神有些恍惚,發(fā)絲黏在臉頰上,鼻息還有些粗重,表情有些虛脫。她聽到許守靖的話,提不起力氣似的“嗯”了一聲。
“那我先走了……”
許守靖見沒有自己的事了,便想要離開。可他才剛站起身,往外走出一步,突然就頓住了。
衣角似乎被一股不知什么力量牽住,能感覺得出來用力很大,但對于許守靖來說,這點力量微不足道到輕輕一拉就能脫身。
許守靖疑惑地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仇璇璣渾身無力的躺在床榻上,白嫩的玉手輕輕捏住了他的衣角,手背冒出了青筋,用力大到不停地顫抖。
“別走……”
聲若蚊蠅,聽著快要睡著了一樣。
許守靖猶豫了下,還是把她拉著自己衣角的手給扯了下來。
床上佳人的神情明顯愁苦了幾分,但很快皺起的眉毛緩緩舒展了開來。
許守靖扯下她的手后并未離開,而是改為用兩只大手把那只細膩的小手包裹在掌心,彎腰坐在床榻邊緣:
“師叔,還有什么事嗎?”
仇璇璣似乎緩過來了一點,松開神凈罰天,靈力回體,方才還虛弱的表情此時已經(jīng)和平時的威嚴一般無二。
她掙脫開許守靖的手,視線停留在床榻的簾子上,良久,低語道:
“還沒好?!?p> “?”
許守靖腦袋上豎起一個問號,不解道:“什么還沒好?”
仇璇璣視線看向別處,面無表情:“業(yè)火還沒好。”
“什么?”許守靖心中一凜,平時這么一套下來基本就沒事了,怎么可能沒好?他連忙伸出手搭在仇璇璣的脈搏處,探出一絲靈力……
刺啦——
那一絲化水境的微弱靈力,進入到仇璇璣體內(nèi)的瞬間,便如同水滴入汪洋,很快便被撕碎,像是打法叫花子一般被驅(qū)逐出了體外。
“……”
許守靖表情有些尷尬:“師叔?”
仇璇璣平淡地瞥了她一眼,照做了。
許守靖松了口氣,再次探出靈力,這回靈力回路暢通無阻,很輕松便探到了業(yè)火的情況。
業(yè)火被壓制在經(jīng)脈的一個角落,沒有半分之前的囂張氣焰,就像是剛剛被教訓(xùn)過的不良學(xué)生,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原地,生怕被再次逮到。
這不是壓制好了嗎……
許守靖松了口氣,抬眼看著仇璇璣:“師叔,我檢查過了,已經(jīng)好了……”
“還沒好?!背痂^篤定道。
“……?”
許守靖眼神錯愕,略顯莫名:“明明就好了……”
“我說沒好,就沒好?!背痂^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一句,纖手微微用力,把許守靖拉進了簾帳。
“哎……!”許守靖腳下一個踉蹌,失去了平衡,整個人砸進了床榻之中。
還沒從眼冒金星回神……
仇璇璣鳳眸古井不波,再次平淡道:
“還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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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聞聲煩
糖葫蘆的段子致敬賣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