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踏入德陽殿,程遠志就感覺到一股子寒意撲面而來,即使外面酷日當空,此刻殿內仍舊是冷森森的。
臺階之上,劉宏背對著門口,一動不動,猶如雕塑。
大將軍何進側立于下首,一臉茫然無措。
這時,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冷風,拂面而過,程遠志直愣愣打了個寒顫,繼而一縮,連忙行禮道:
“上黨郡丞袁射,參見陛下,見過大將軍?!?p> 劉宏緩緩轉過身,目光自上而下注視過來,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免禮!”
短短兩字,已將自身的帝王威嚴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何進也微微頜首,示意見禮。
“不知陛下喚臣來,所為何事……”程遠志直奔主題。
德陽殿里太陰冷,他有點瘆得慌。
劉宏眼神帶著希翼投射過來:“袁卿,可有平定西北之策?”
肯定有啊,只要朝廷能沉下心來打持久戰(zhàn),不計較短期內的勝負得失,派一個精通兵事的統(tǒng)帥過去,兩三年后,必然能平定西北.....
但問題是,朝廷眼下有這個耐心嗎?
皇埔嵩、張溫緣何被撤職查辦?不就是因為互有勝負,沒能一戰(zhàn)而定。
可人家西涼軍十幾萬騎兵,槍長馬快,大漢的騎兵連三萬都不到,無論裝備還是戰(zhàn)斗力,都與西涼軍相去甚遠。
憑什么一戰(zhàn)而定?
也就是西涼軍內部派系眾多,形不成合力,加之騎兵不善攻城,否則的話,人家直接平推大漢,重建乾坤秩序了。
再說了,西涼那地方全是一望無際的曠野、戈壁、沙地等地勢,即使想用火計、水計,怕是都找不到地方施行。
除了硬碰硬廝殺,沒有其他辦法。
原歷史上,三十年后,占據(jù)天下三分之二實力的曹操,都打了四年才平定西涼。
此時想要瞬間平定亂局,談何容易?
思及此處,程遠志搖頭道:“臣已無計可施?!?p> 聞言,劉宏神色一瞬間頹廢下來,擺了擺手。
這就完了?
程遠志連忙躬身告退。
一旁的何進把劉宏前后的神色變化看的清清楚楚,心知西北叛亂之勢已成定局。
如此一想,何進心里反而沒有了壓力,坦然自若候在劉宏身側。
劉宏瞥了一眼何進,心道:這就是個草包,朕不能要求一個草包做更多了。
只要他不禍亂天下就成……
……
“賢弟當真是我大漢柱石!”
東城府邸,袁術伸出大拇指,對程遠志轉述來自朝堂與坊間的夸贊。
袁家子弟被世人稱贊,他面子上也與有榮焉。
雖說這個袁家子弟是認來的義子,可也姓袁對不對。
姓袁,那就是老袁家的功勞了。
大漢欠老袁家多矣!
袁術雖不通兵事,卻深知三萬新兵蛋子擊敗十萬烏桓騎兵的難度,別說擊敗了,若是在在曠野中相遇,三萬步兵敢多看十萬烏桓騎兵一眼,對烏桓騎兵來說都是侮辱。
但偏偏賢弟就取勝了,還是全殲式大勝。
袁術端起一杯酒,看著程遠志道:“賢弟,近日來,陛下龍體時有欠安之舉,昨日,大將軍就宦官掣肘之事問計與我,為兄不知該如何應答。”
劉宏身體這時候就已經不行了?之前在大殿之上,倒是沒看出來啊。
程遠志一臉驚訝,沉吟道:
?“公路,我剛從北方歸來,對朝中之事不甚明了,且試言一二,若有錯漏,切勿見笑?!?p> “宦官之害天下皆知,陛下身為始作俑者,難道會不知?”
“陛下當然知道,宦官本就是他推出來對抗黨人與外戚的利器,陛下若在,宦官便安如泰山,陛下若不在了……宦官自會消亡?!?p> “如此,又何必除?”
??
袁術一喜,問道:“宦官不需要除?”
?“不需要除!”
?“宦官依附于陛下,猶如無根之萍,既是陛下意志與權力的延伸,也是陛下推出來吸引各方仇恨的餌,如何能除?”
想除宦官,就得先除掉劉宏,這是最簡單不過的道理。
何進居然看不透這個?還問計于旁人。
這消息要是泄露出去……
你何進都動了殺心了,人家宦官還不得反抗啊。
一想到原歷史上,何進就是因圖謀泄露,被宦官們一刀梟首,程遠志就釋然了。
豬隊友的想法,確實非一般人可以理喻。
別人都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到了何進這里偏偏就反了過來。
他是能力越差,越操心天下,最后竟然直接把劉氏江山給斷送了。
如今天下雖不寧,可大漢的骨架還在,各個州府運轉還算正常,士兵聽將軍的,將軍聽皇帝的,哪怕劉宏沒了,只要新皇帝上臺后,何進不亂搞,平穩(wěn)過渡,天下就不可能亂。
可偏偏事不遂人愿……
程遠志舉起酒杯,與袁術走了一個,心里思索著,接下來上黨郡該怎么發(fā)育。
此時占據(jù)整個并州是不可能的。
州牧制度還沒有問世,劉宏絕不會容忍中原出現(xiàn)一個獨立的地盤。
所以與黑山軍連成一塊的上黨,比太原更重要。
若張揚去了太原當刺史,上黨郡就會被安排給別人。
這樣就不合算了。
此時大張旗鼓去滅胡更不可能。
同為大漢臣民,在胡人沒有鬧事之前,上黨郡沒有任何理由去打人家。
別說上黨郡,就算是朝廷也沒有理由去打人家。
上黨能與烏桓三次對戰(zhàn),并順利將其脊梁骨打斷,主要還是程遠志用了計謀,誘其來攻。
不管怎么說,是烏桓先動的手,上黨郡自衛(wèi)反擊。
單單是這一條,就足以堵住大多數(shù)胡人的口了。
思緒轉動間,程遠志考慮起朝廷的局勢。
朝廷軍剛在西北吃了敗仗,損兵折將,國庫匱乏,帝國內部的各種隱患也都一一冒了出來。
甚至就連劉宏的身體,也出了狀況,他大概還有兩年多好活。
想到這里,他隱晦提示道:“公路,先皇劉志幾時作古?”
“三十二歲?!?p> 袁術脫口而答,剛說完自己就愣住了。
先帝劉志活到三十二駕崩,現(xiàn)帝劉宏三十歲身體就出了問題。
按照眼下這種狀況推算,三兩年內,天下或許會迎來大變,那到時,我袁家……
嘶!
?
袁術先是倒吸一口涼氣,忽然仰天大笑,舉杯道:
“哈哈哈,與賢弟相談,如飲美酒,來喝酒,喝酒……”
程遠志看著信心滿滿的袁術,頗受其情緒感染,心下對他的觀感倒是改變不少。
這廝雖說嫉妒心強了點,但斷然不是個草包。
酒過數(shù)巡,菜過數(shù)味,兩人各自停杯,沉吟而望。
袁術坐在主位,緊緊握住程遠志的手,語重心長說道:
“明人不說暗話,屆時,賢弟要助我?!?p> ?“這個嘛……”程遠志面色猶豫,做出一副待價而沽的神態(tài)。
袁術笑了笑,開出價碼:“十五萬兩銀子不用還了。”
程遠志面露意動之色:?“公路,且容我三思啊……”
袁術抬手一揮,一字一頓的說道:
“再加兵器馬具萬套!”
程遠志的臉皮劇烈抽動了一下,訝然道:“兵器馬具?公路你都走到這一步了嗎?”
好家伙,你這是要造反啊。
袁術沒好氣的瞪過來一眼,“我袁家私兵何止萬人?區(qū)區(qū)兵器馬具,大驚小怪!”
????
程遠志恍然。
有四世三公長達百多年的盡忠職守,袁家忠義之名深得人心,家大業(yè)大的,養(yǎng)個萬余私兵確實沒什么大不了的。
不過,為什么我沒有?我好歹也是個義子吧。
“公路,這私兵、錢財、兵器馬具,為何我沒有?”
袁術哈哈一笑,反問道:“那你為何不向叔父索要?”
“……”
這東西還得自己去要啊?難道不是干爹直接甩一沓錢過來,語氣囂張的說一句“干兒子拿去花,不夠來要”。
程遠志今日算是長了見識。
不過話又說回來,袁逢兄弟三人,三份家業(yè),袁逢的家業(yè)自然是給了嫡子袁術,袁成早逝,家業(yè)估計不會很多,都歸了繼子袁紹。
如此說來,當朝司徒袁隗的家當,就算袁紹拿走了一些,還能剩下不少啊。
程遠志眼神明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