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席顏醒來的時候,在茅草屋中沒有見到陸淮青。
她腦子里有一瞬的遲鈍,忙起身,想出去找他,男人手里抱著什么,此時推門而進。
他愣了愣,抬頭看她:“醒了?”
席顏把欲要踏出去的腳給偷偷收回來,斂去神色,勾起額角散落的碎發(fā)。
陸淮青看她臉色不對,似乎猜到什么,失笑:“怎么了?以為我自己離開了,不理你了?”
“才、才不是!”她陡然拔高聲音,“你別誣陷人??!”
“行?!?p> 陸淮青點點頭,連眉宇里都染著淡淡的笑意,走過去,把手中的幾顆果子遞給她:“你一整晚都沒吃東西,餓了嗎?先吃些果子墊墊?!?p> “你一早出去就是……為了摘果子?”
“算是。”他說,“我出去也順便查看了一下,天亮后四周沒有潛伏的猛獸,我們現(xiàn)在大可放心地離開。”
席顏哦了一聲,視線掃了他寬厚掌心中的那幾顆水果,并沒有接過來的打算。
他頓了頓,視線也落在那幾顆野果上,似是想到什么,抬眼看她:“已經(jīng)洗干凈的了,放心?!?p> 她挑了挑眉,眼里有些嫌棄:“這些都是……野果?”
“嗯?!?p> “什么野果?”
“甜棗、桑葚、野草莓和一些山捻子?!?p> 席顏瞅了一眼,看見那些野果的表皮粗糙,有些被霜長年打之后裂開了,品相看起來很難看。
她把頭撇向一邊:“我不吃?!?p> 說完,繞過他,走到門口。
陸淮青倒也不惱,默默地收起來,放進腰間的小包里,轉(zhuǎn)身,跟了上去。
——
席顏出來茅草屋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昨晚夜深路黑,她又急著躲狼群,跟著陸淮青跑的時候,根本沒心情觀看四周的景物。
白天的視線清明很多,看到的景物與昨晚看到的感受完全不同。
相比逃命時,黑燈瞎火看不清什么東西的黑夜,顯然,白天里的灌木、草叢和樹林比夜里更顯得生機勃勃。
清晨的日光灑落,暖和溫煦,她鼻間能嗅到青草的芳香。
陸淮青整理了著裝,從屋內(nèi)走出,站在她的身側(cè),望了一眼四周:“這里距離我們的住處,還有五公里,我們要徒步回去?!?p> 席顏震驚地回頭:“五公里??”
“是的?!彼脱劭此?,”你這路,迷的……有點遠(yuǎn)?!?p> “……”
兩人啟程,開始走著回去。
席顏在陸淮青的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
兩人踩過草叢、路過土路、穿過山林、跨過小溪……走過之地,留下兩人清晰的鞋印。
席顏一晚上沒吃東西,野果也不吃,這會兒口有點渴,腳下走得開始酸疼。
“陸淮青?!彼O履_步。
他也停下,回頭看她:“怎么了?”
“我累了?!?p> “?”
“我現(xiàn)在口渴,你去給我取點水來。”
“你……”男人嘴角一抽,“使喚我?”
“沒有?!彼f,“你想要酬勞,我可以給你支票,你隨便填!”
“……”
男人眉頭猛地往上一挑,緊緊盯著他,舌尖頂了頂側(cè)邊牙齦,最后彎唇,笑了。
“席顏,你是不是覺得我人很好?”
她乖巧地點頭:“是的?!?p> “……”他被氣到了,想訓(xùn)斥,但看到她這張臉,不知怎么的,也開不了口。
他壓下火氣,從腰間小包里掏出今早摘的野果,遞過去:“潤潤喉?!?p> 她低眼一睨:“不好看,不想吃。”
“……”
“你去幫我取水來?!?p> “你讓我上哪兒給你取水?”
她手一指,遠(yuǎn)處有條小溪:“那邊有流淌的小溪,你去那兒取?!?p> 他順著看過去,皺眉:“你確定要喝那兒的水?”
“是的?!?p> 陸淮青對四周很熟悉,那條小溪是一條死溪,水源不流通,水質(zhì)差且臟,里面微生物很多。
見她執(zhí)意如此,沒辦法,陸淮青轉(zhuǎn)身走過去,在附近的一處芭蕉林中摘下一片大芭蕉葉,折疊成一個三角形,走過去小溪邊,蹲下取水。
五分鐘后,他把水遞給她,再問:“你……”
她看他:“怎么?”
“確定,真的要喝?”
“我不能喝?”
“不是?!?p> 席顏也不磨磨嘰嘰,直接從他手中接過,剛喝下——
陸淮青出聲:“也不是不讓你喝,只是這條小溪是死溪,時常會有各種小動物的尸體淹死在里面,微生物比較多,水源不干凈……”
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噗”的一聲……
席顏一口水全部噴了出來。
她像是喝到了讓她極其惡心、極其反胃的東西,“噗噗噗”地吐著,想把嘴里任何有可能殘留的水全給吐出來。
“你、你怎么不早說?”她圓目怒睜,極其不悅。
“我有過勸阻。”
“……”
她算是明白了,陸淮青這是想讓她撞一撞南墻,才愿意回頭!
確保嘴里沒有殘留的污漬之后,她挺直腰桿,瞪他一眼,轉(zhuǎn)身,背對著他蹲下。
自從來到這里,她都沒有一頓是吃好的,一頓是喝好的!
背影看起來很生氣,但又很弱小、可憐。
“你……”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對她來說,可能有點傷害到她,陸淮青遲疑了一下。
“你別跟我說話!”
“……”
“現(xiàn)在我不能回去,在這里沒有我想吃的也就罷了,現(xiàn)在就連一口水都讓我惡心……”染著一絲濕意的聲音傳來,席顏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對不起……”
“你不用向我道歉。”席顏低垂著腦袋,在地上畫著圈圈,最后一起,直接把小木棍給扔了。
她倏得站起,轉(zhuǎn)身面向他,眼神堅定:“本小姐從來都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這么蘭狼狽!”
陸淮青眼瞼緊了緊,神色看不出喜怒。
“陸淮青?!彼Z氣透露出堅決,“這十幾天,我該怎么度過?!”
見她眼眶紅紅,一副欲泣不泣的樣子,陸淮青手一動。
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人,想抬手,但又感覺接下來的行為超乎兩人的關(guān)系。
最后,他作罷,手勢一轉(zhuǎn),摸向腰間小包,從里面掏出今早的野果。
“給。”
席顏一頓。
“有人說,心情不好的時候,要吃甜的東西?!?p> “?”
“這些野果我在今早試過,沒毒、不臟、很干凈,非常甜,你要不要……試試?”
此時,她才低頭,仔細(xì)地端詳他手中的那些野果。
他笑容淡淡,雙眼卻因這抹淺淡的笑熠熠生輝,仿佛此時,他把自己自認(rèn)為最好的東西,帶著期盼和討好,全部給了她。
他的心意,他希望她接受的。
她深深地望著他。
最后。
她接過野果,拿起甜棗咬了一口。
品相雖然不好,但水分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多,還要甜。
“謝謝你,陸淮青?!?p> 這一句道謝,是她發(fā)自肺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