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蘭和席云鶴他們都去參加了宴會還沒回來,席顏?zhàn)哌M(jìn)大廳,頓時感覺一陣寂寥荒涼。
她坐下,接過林管家遞過來的水。
林管家問:“小姐您今晚回來,是為了什么事嗎?”
“本來是想找席云鶴的,但他們不在,就算了,”席顏看了一眼四周,“大家都不在,我就在這坐坐?!?p> 席顏看他:“林叔,我想在這里坐一會兒,您先去忙您的吧?!?p> 林管家點(diǎn)頭:“好,您有什么事記得叫我?!?p> “好。”
林管家離開。
席顏目光掃了一圈,突然停留在席鋒凱的書房那扇門上。
她愣了幾秒,眼前仿佛閃過一些席鋒凱拄著拐杖的畫面。
席顏起身,慢慢地走了過去,推了門。
里面的陳設(shè)還是沒有一點(diǎn)變化,每一章桌椅都錚亮無塵,想來是有人每天專門打掃過的。
她緩緩走過去,指尖輕輕撫著桌椅的邊沿角,仿佛還能看見席鋒凱拄著拐杖、咳嗽聲不絕的畫面。
老人的身形日漸羸弱清瘦,臉色蒼白,卻還要每天伏案工作,日理萬機(jī)。
席顏也不忘,他就在這里,訓(xùn)斥做錯事的她的模樣。
走著走著,她視線一頓,落在那張椅子上。
她慢慢坐下,雙手交疊地趴在書桌上,哀慟的神情掩入手臂之中。
原以為自己是恨席鋒凱的,可當(dāng)他真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讓她意識到在這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他之后,席顏才恍然發(fā)覺,自己心里還是想念他,還是不舍得他離開。
酸澀的淚意涌出,席顏輕輕拭去額角的淚珠,低垂的視線似是看到了什么,頓住。
她伸手,拉開右邊的一個抽屜,里面擺放了很多席鋒凱生前喜歡的東西。
席顏愣住,而后把里面的所有東西全部拿了出來。
席鋒凱向來喜歡盤核桃,里面除了一些還沒盤得很光滑的核桃之外,還有一份紙質(zhì)資料。
她拿出來看了一眼,竟是她小時候在醫(yī)院就診的資料卡,資料卡清晰地寫著她的名字和年齡。
年齡顯示是十二歲。
那就是說,這些醫(yī)院就診資料都是她十二歲時就診的資料?
這么長時間了,席鋒凱怎么還會收著這些?
席顏持著懷疑,仔細(xì)看了一遍上面就診記錄的所有資料,原以為只是普通的發(fā)燒就診記錄,沒想到還有選擇性記憶缺失的診斷結(jié)果書。
席顏雙眼微睜,仔細(xì)想了一下自己十二歲那年發(fā)生的事情。
可不管她怎么想,只感覺腦袋一陣隱隱作痛,怎么也想不起來發(fā)生了什么。
“我怎么會發(fā)燒?發(fā)燒后又怎么會有記憶缺失這個診斷結(jié)果?”
席顏正喃喃自語,房門突然被敲響。
她回過神來,喊道:“請進(jìn)?!?p> 是林管家。
林管家走進(jìn)來,給她端來一些她平時最喜歡吃的水果,說道:“保姆阿姨今天休假,家里也沒什么人,你突然回來他們也不在,想著你應(yīng)該是渴了,我給您準(zhǔn)備了一些水果,小姐嘗嘗?”
林管家把那一果盤端上來,可當(dāng)視線落在她手中的那份資料時,一愣。
他狀若無意地嘆了一口氣說:“老先生對這件事還是沒有徹底放下啊,您當(dāng)年的就診記錄還保存著?!?p> 席顏瞇了瞇眼:“林管家,您說的是?”
林管家笑了笑:“我人老了,突然不記得您可能忘記當(dāng)年的事了?!?p> “當(dāng)年的事?什么意思?”
“小姐,您想想,現(xiàn)在真的一點(diǎn)都想不起來了嗎?”
席顏搖搖頭:“還請您告知?!?p> 林管家垂頭,微嘆了一口氣,說:“大夫人……哦,不對,您母親宮小姐在您八歲那年與老先生的婚姻出了問題,她情緒崩潰,想抱著您自殺。最后,她沒有忍心,把你抱回了安全的地方。自那之后,她跟老先生離婚之后就拋下您離開了?!?p> “您當(dāng)時還小,就這么點(diǎn),這么高……”林管家神色憂傷,滿是憐惜地比劃著,“還沒意識到老先生和宮小姐已經(jīng)離婚,一直哭鬧著找媽媽。老先生無奈,加上席氏集團(tuán)每天都有很多工作要忙,老先生便把您扔給保姆照顧了。后來老先生跟現(xiàn)在的夫人何若蘭結(jié)婚,您也逐漸大了些之后就開始怨恨老先生。您十二歲那年突然偷偷拿著錢和借著大人的身份證買了車票,選擇離家出走,盲坐車去了跨省跨市的一個城市,在那城市里,您迷路了,最后被一家福利院收留?!?p> “當(dāng)時老先生得知您離家出走失蹤之后,擔(dān)心得整夜整日都睡不著,不僅連夜報了警,還派人去各種你可能去的地方去找,可都沒有找到?!?p> “一個星期后,老先生在電視上看到失蹤孩童的報道,那報道上有您的消息,得知您在荷陽市的一家名叫愛心福利院里,連夜帶著我一同坐飛機(jī)去了荷陽市,想把您接回來?!?p> 席顏雙眸倏然睜大,腦海里的一些記憶似乎蹦了出來,與林管家說的這些開始有了慢慢的重疊。
“老先生當(dāng)時非常擔(dān)心你,生怕你出意外,著急忙慌去接你,踏入那福利院的大門時,他突然就不敢走進(jìn)去了。”
林管家繼續(xù)在說著:“他害怕新聞報道上的那個人不是你,害怕你不在這福利院,害怕自己長途跋涉過來卻是一場空。好在,最后你確實(shí)在愛心福利院,老先生一看見你,可算是放下心來?!?p> “最后,我們把您接了回去,可您一直怨恨老先生對你不管不顧,還埋怨他娶了現(xiàn)在的這位夫人。你因情緒郁結(jié),又淋了雨,加上思念宮小姐,你高燒了三天三夜,不管醫(yī)生給你打了多少退燒針,給你灌進(jìn)多少退燒藥,給你做了多少次的物理降溫,你還是沒有退燒?!?p> 席顏靜靜地聽著,可放在桌子上的那雙手逐漸握緊。
“你昏睡了一個星期,最后終于醒來。可沒想到,醒來后你不記得自己去過荷陽市,也不記得那家愛心福利院,對以前的記憶也記不大起來,斷斷續(xù)續(xù)的。醫(yī)生最后診斷出你這是選擇性失憶癥。之所以選擇,只因以前的記憶對您拉說很痛苦,所以腦神經(jīng)促使你無意識地忘記了那一段記憶?!?p> 席顏蹙眉,低下頭:“難怪之后,他時不時帶著我去醫(yī)院,想必就是為了看這個病吧?!?p> 她話里的“他”,林管家自然知道是指誰。
“是的,老先生很擔(dān)心你,一直帶你去看病,之后你漸漸記起了以前的一些片段記憶,老先生見你情況好轉(zhuǎn),才稍微放下心來。”
記憶中那背影高大的男人總是親自開著車,帶著她去醫(yī)院看病的畫面,慢慢地涌進(jìn)了腦海里。
這些有記憶性的記憶,最后她慢慢地記起來了,唯獨(dú)忘記了荷陽市愛心福利院里的那一段記憶。
或許對于席鋒凱來說,他有責(zé)任喚醒她小時候甚至回到帝都之后的記憶,卻沒有意識到也需要喚醒她在福利院的那段記憶。
所以,那段在愛心福利院里的記憶,在她腦海里是空白的。
難怪第一次遇見陸淮青的時候,他覺得她眼熟,問她小時候有沒有去過荷陽市,有沒有在愛心福利院里待過。
那個一直在陸淮青心里留下最難忘的印象、他一直思念著的阿顏姐姐,原來,真的是她……
她記起來了。
模糊到逐漸清晰的畫面隨著林管家的話,像是觸碰到了什么記憶開關(guān),逐漸明朗起來。
她是陸淮青心里的那個阿顏姐姐,而陸淮青則是她心里那個一直遺忘了的阿淮。
席顏倏然起身,想抬步離開房間。
“小姐,您要去哪兒?”
“我想去找一個人?!?p> “誰?”
“陸淮青?!?p> 林管家愣?。骸盀槭裁矗俊?p> “林叔,謝謝您?!毕佫D(zhuǎn)過身,給他鞠了一個躬,“您讓我想起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林管家一臉懵。
“當(dāng)年在荷陽市的那家愛心福利院里,我其實(shí)被其他小朋友欺負(fù)過,但很巧,有個小男孩很勇敢地站出來,站在我面前說要保護(hù)我?!?p> 席顏抿唇,低眼笑著:“他比我矮一個頭,覺得一個小弟弟怎么能保護(hù)得了我呢?可我沒想到,他真的為了我跟那群小孩子打架,最后手臂胳膊都破皮了?!?p> 林管家震驚,猜道:“那個小男孩就是陸先生?”
“嗯?!毕佇Φ煤軞g心,“我很開心?!?p> 在她有生之年,還能記起陸淮青,也沒有忘記他。
席顏想要離開,再次被林管家喊住。
林管家語重心長地問:“小姐現(xiàn)在還怨老先生嗎?”
席顏愣住,思考了一會兒,搖搖頭:“林叔,我早就不怨他了。以前我一直以為是怨恨他的,甚至都不想看到他,但直到他真的不在了,我反而……”
林管家頓時明了,松了一口氣,笑得坦然:“這么多年,老先生心里的結(jié)一直是你,他并沒有您表面看得那般對你不管不顧,反而很關(guān)心你,愛護(hù)你。如今,老先生要是聽到您這么說,他在九泉之下也死而無憾了?!?p> 席顏定定地望著他,最后輕輕地彎唇,笑了。